第九十六章 你的事我都知道
手術一直做到快天黑,王夢來蹲在手術室門口想了很多很多。王知書醒過來以後匆匆往他們這裏跑來看程達理出沒出來,可惜沒有,然後她又哭到渾身沒力氣,被扶著回病房。
外麵的黑色漸漸壓了下來,室內仍如同白晝。等待了那麽久,多一分一秒都讓人窒息。王夢來不敢麵對這個殘酷的現實,可又不得不麵對。江河在一邊坐著,不比她好過一點。
江河的父母也快馬加鞭往這裏趕,臨近了。每個人都屏息等待,心中焦灼。紅色的燈光燒著耐心,樓道寂靜地讓人害怕。
大約半個小時以後,紅燈才終於轉為綠色,緊接著程達理被推出來,王夢來第一個迎上去到病床邊,看著要用呼吸機的程達理瞬間就淚濕了眼眶。她跟著護士到病房裏,後麵是江河和王順業在問醫生關於病情和手續的事。
病房裏,王夢來坐在病床旁,床上是程達理安然沉睡著。他的臉色還是那樣憔悴蒼白,不比之前好半分。他躺在這裏,王夢來更能清晰地看見他頭上日漸花白的頭發,和蒼老的皮膚。他脆弱得好像一陣風就能吹走,相伴十幾年的溫馨快樂全都化為虛無。
床邊的儀器探著他的生命,那些跳動的線條和嘀嗒的聲音仿佛在淩遲她的心。這一幕深深刺痛她,好像一把大榔頭錘擊在心房,然後一日日堆積出的堅強轟然倒塌,遍地狼藉,無人問津,她再一次沒忍住崩潰的情緒,捂臉失聲痛哭。
這時的病房裏還是隻有她一個人。以前沒人的時候她會放肆自己變得脆弱,但這次她沒有任著自己一直哭,因為眼淚絲毫用處都沒有。
曾經不愛言辭,默默對她好的人現在就躺在這裏。是活著,但是他不應該這樣的。這個年齡的他應該享受天倫之樂,不應該為她的生活煩心痛苦,不然也不會躺在這裏。
是我錯了
對不起
王夢來感到痛苦萬分,她必須做些什麽來讓心情好一些,但什麽都比不過他好起來,還像以前那樣陪著她。
殘酷總是突如其來,措不及防地從你心上割走一塊。被割走的那一塊不能不要,可剩下的大半也不能不顧。如果說以前的悲傷是暗流湧動,那麽現在的悲傷已成洪災。
王夢來在這一麵暗自難過,另一麵的人圍在一起討論程達理病情的最佳治療方案。江河的父母在路上沒耽誤一分鍾,下了飛機就坐車趕來這裏,前後也不過三個小時。到了醫院門口沒先往病房衝,直奔主治醫生辦公室。江河和王順業正在這裏說起最適宜程達理治療的環境,他們倆聽見後與醫生聊了幾句,當下立即決定轉院。
一切的發生不過是他們到這後的五分鍾內。
王夢來還沒從悲傷中緩過來,就又得到了程達理要轉院的消息,雖然如同當頭一棒給她一擊,但她必須舍得。
醫院已在做轉院的準備工作,忙而不亂。
病房裏兩方都相遇了,江河一家,王夢來一家。朱曉是最後到的,當時程達理暈倒,她正幫王夢鈴收拾東西準備去補課,是王夢鈴吵著鬧著要來看,實在強不過她就來了。
王夢來自從進了病房,就陷入流淚、擦掉的循環,而後江河領著他父母來到才打破了這個循環。
燈把病房每一處都照得清晰,王夢來坐在凳子上,雙手抓著程達理的手臂,頭靠在自己的手上,眼淚肆意地流。背影消瘦,肩膀有輕微的顫抖。
聽見門口傳來急、穩、重的腳步聲,感覺好像渾身的細胞立即緊張起來,轉頭時順便往自己衣服上蹭了一下眼淚,沒擦幹淨。眼睛還透著水光。
江河的父母各有各的生意,都有各自的強大氣場,讓人不敢不認真對待。這樣的情況沒人笑得出來,所以看著就冷酷不少。王夢來對他們的記憶不多,隻知道他們不常回來看老人,再加上江河總的來說,這都不影響她對這兩位的看法——獨立而強悍。
江河先他們一步到王夢來身邊,向他們介紹王夢來。他們雖然不常回來,但對王夢來的事了解的可比江河多。他們還是很喜歡這個女孩的。電話裏,程達理總是說起王夢來,說她有多麽隱忍而懂事,所以對於程達理的病因,對她沒有絲毫責怪。
江河的母親先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感激說“謝謝你照顧老人跟江河。以後有時間去我們那,讓江河帶你一起玩,他在那有一堆朋友。會比你在這好。”
他父親補充道“高考後,我們一家人一起出去玩。給你們放鬆一下。”
王夢來感到溫暖,但回答自然是拒絕“謝謝,但,”
江河就知道她後麵肯定要拒絕,因為拒絕才是她的作風,所以他匆匆打斷說“爺爺一會兒轉院了,你趁現在多陪陪他。”
她慢慢點了點頭。節約時間轉回頭看程達理,眼淚又往外湧。江河的手搭上她的肩膀,輕輕拍了拍。
門外,王知書和江河父母聊天,聊了些程達理的日常和知心話,朱曉和王夢鈴正好從過來,他們和王知書剛聊過,幾個大人又接著寒暄了幾句。
王夢鈴走進病房裏,入眼的是王夢來和江河,他們彼此安慰、彼此支撐,第二眼才看見程達理,這一眼讓她全然忘記了第一眼,直接撲到病床邊哭,說著關於後悔的話。
醫生比他們五個大人先進來,幾個人蜂擁而至,把他們三個攔在後麵——
這是在要轉院了。
緊接著五個大人也進來了。
幾分鍾時間,程達理開始移動,醫護人員推著程達理走在前麵,王知書他們在後麵追。
從大廳出來,外麵夜漸濃而星閃爍,風微涼。站在急診門口能聽見大馬路上汽車行駛的聲音。
救護車早在門口等待,把程達理推上車後,都急著要走。他們都還沉浸在不舍的情緒裏,江河的母親突然回頭問他“回不回家?”
他立即說“不回。”
這個回答早已有了。
“好。”他母親倒不在意,隻交代說,“別給她惹事,你的事我都知道。”
她精明的目光好像狡猾的狐狸,能看見他心裏藏著的所有事。
他看了眼旁邊正抹眼淚的王夢來,鄭重點頭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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