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衣冠禽獸
她約莫睡到了晌午,昨晚很好,她誰也沒有夢到。夢裏空空,連同昨晚的夜,是一樣的寂寥渺茫。
將窗簾拉開,好讓陽光進來,她有三日未出門,靠存糧與外賣過活,整個人變得十分的蒼白。她實在該曬些太陽。
可這陽光也並不溫暖,難道是透過玻璃的緣故,這光線也是冰冷的。
噪音從隔壁傳來,好似是搬家具上樓的聲音,她被吵得十分頭痛。她住在這裏也有幾年了,她本不愛和人聯係,她沒去拜會過隔壁,那裏也沒出來什麽人,因而她一直以為隔壁是沒有人的。
開了門,探出頭去,正有一男子穿著一身運動服,交抱著手,指揮人運送家具。隻有一個背影,瘦削挺拔。那運動服她記得,這幾日她在一場高定秀上見過,這人穿上倒沒有毀了這件衣服,反而另一種味道。
衣冠禽獸。
這四個字,讓她忽的想起一個人來,卻不敢認。
幸好那人仿佛心有靈犀一般的,回過頭來,那表情並不驚訝,像是猜到她也會在這裏。
粲然一笑,露出極為潔白的牙齒。她一直覺得陳祺笑起來像隻狐狸。
說實話,陳祺很少對她笑,大多數都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不同於顧淮,他的表情更近似於一種煩厭。她從未想過這個人是討厭她,她歸因於陳祺就長了一張這樣的厭世臉。
他這樣突然的笑起來,讓她感到十分毛骨悚然。
他們總歸算是熟人,打小認識,可也就是認識的熟人。兩人的交集是很少的,她對於這個男人沒有與唐風童北北那種天然的熟絡感於親切感。很久以後,她才明白了為什麽,隻能說女人的第六感有時候準確的嚇人。
“你搬家了?”她硬著頭皮打招呼。
他笑眯眯的,扶了一下鼻梁上的銀絲鏡框。
“真巧,以後可以時常見麵了。”
她從他的表情中看不出一點真巧的痕跡。
簡安被他親切的語氣搞的牙酸了一下。
“需不需要幫忙?”她本來就是想要客氣一下,看他這副閑適的樣子,看著裝修公司忙活,完全不是一需要幫忙的狀態。
也就是這樣她才敢說這樣的話,客氣一下就趕緊的結束話題。
“好啊。”
兩個涼涼的字入耳,她懷疑自己聽錯了,還特意掏了掏耳朵,是不是自己最近太久沒有呼吸新鮮空氣,生活缺乏真實感,導致幻聽了。
“我正缺一個人幫我收拾房間呢。”他笑的十分得意。
原來不是耳朵有毛病,她尷尬的笑了笑,想搪塞一下。
“我一直是笨手笨腳的,我去了怕是會起到反效果。”
“沒事,我在旁邊監視著,給你指點一下。”陳祺絕對是在裝傻充愣。
她牙一咬,一副壯士斷腕的感覺,去就去罷,長個教訓,以後別亂說話就是了。
陳祺的房間剛刷了牆漆,簡安懷疑他隻是不願意自己過來吸甲醛才讓她過來收拾的,陳祺這種人做得出這樣的事情,可是他就緊緊的跟在後麵,這個可能性排除了。
其實有一點她特不明白,陳祺放著自己在北山那套別墅不住,幹嘛非要跑到市區來住公寓,雖然也能住,但是空間比原來小了兩倍三倍不止,疑問歸疑問,她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他過來,自然有他的原因,她沒興趣。
顧淮的房子裝修風格是清一色的黑白灰,極度的性冷淡風格,陳祺的房子,從客廳看,也有這個趨勢,可臥室這風格是什麽鬼,她一進來沒有被新油漆的味道給嗆著,反而是被這滿牆壁的騷粉色給嚇著了。
“還走不走了。”
要不是後麵陳祺催她,她真緩不過這個勁來。這男人的獨特品味也實在是太驚悚了,不給人反應的機會啊。
誰能知道他私下裏是這個品味實在太悶騷了。滿屋子的黑白灰裏麵,守護著一顆少女夢。
她的屋子都沒有這個樣子,大概回到十八歲還能和這個屋子打一打。
當陳祺將身後的箱子推出來,她看著一箱子的泰迪熊,再次的淩亂了。
“幫我把這些玩具布置一下吧。”
她看著他風輕雲淡的表情,慢慢的將額頭上快要爆裂的青筋給慢慢的按了下去。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剛剛她的反應實在是太沒有見過世麵了。
“好。”她拿起一隻熊,抽了下嘴角。
忙活了一下午,她捶著腰站起來,一下子起來,沒站穩,往後倒了一下,挨到個堅硬的胸膛。陳祺的手扶上肩膀,他在她耳邊說,“辛苦了。”
晚上陳祺留她吃晚飯,據說是他自己下廚做的。
這年頭男人都會做飯了,廚藝還是相當的說得過去。反而是女人們懶怠留連庖廚。
她沒推辭,回去也是自己覓食,在這兒還好,省的費心打點晚飯。於是就留下來了。
二人本是沒話說,也沒想得怎麽就在一桌子上吃了飯,原來是那麽不對點的兩個人。可說到底,一切還是對麵的男人先起了頭。
他習慣左手握筷子,於是她一直沒發現。等到他的右手伸出來去拿杯子時,她眼前一晃,發現了他戴著的那個戒指。
是她當初不小心踩壞又給他修好的那個。
是很普通的樣式,也沒什麽牌子,他戴著,有點突兀。看著簡安盯著那枚戒指,他喝了口水,放下水杯,看向她。
“怎麽了?”
簡安這才回過神來。
“不過是看見了那枚我踩壞的戒指,你居然戴上了。”
他抬起手來,端詳那枚戒指,“以前不敢戴著,前段時間才想開了,有什麽不敢的,不就是一樣東西,至多一個念想罷了。”
他眼光裏有意味不明的東西閃爍一時間讓人有些晃神。
一樣東西,一個念想。
“這戒指是女人送給你的?”
他倒是苦笑了,搖搖頭,她居然送他的臉上讀出了一絲羞澀與愧怍。
可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下一秒,從他的臉上,那些鮮活的表情像水蒸氣一樣,很快的無影無蹤了。
“與其說是送的,不如說是我自己偷來的。”
“隻是她不會知道這戒指原來在我這裏。”
他在桌下。暗暗的將戒指摘下,摸著裏麵刻上的字母,已經有些模糊了。
手心裏汗涔涔的,戒指沾了汗水,十分的晶亮。
“什麽時候的事情?”她抬頭漫不經心的問。
卻不見桌下,握著戒指的,忽然收緊的手。他幾乎要將這戒指嵌入骨肉裏,卻也深知,即使嵌入了骨肉,也仍是疼痛的。
這本不是他的東西,原來就不是他的。
痛極了。
勉強笑一下,他另一隻手敲擊著桌麵,似乎在回想,確定具體的時間。
他要努力的讓自己顯得漫不經心,要努力的回想。那不過是一段塵封的,發黃的,有些老舊的記憶。如若不努力的想,早已經忘了。
連同她的臉,花朵一樣的芬芳。
可他清晰的知道,所謂忘記,不過是療傷喘息的借口而已。忘不了的,忘得了容顏,忘得了氣息,可真正重要的東西,從不是這些外界物化的東西。
是心境。心境是忘不了的。
神經將心境嵌入夢境,在午夜夢回時候,將最好的時候不停的重現。這樣才能好好的嘲笑當前,嘲笑現在。看看如今他過得是如何的日子。
“啊——好像是高中時候的事情了。”
他似乎是努力的想到了,故作輕鬆的笑了一下。
“我們的高中嗎,是誰,我說不定也認識呢。”
激起了她的一些好奇心,她放下了勺子,認真的準備聽個長故事。
說不準呢,也許是很俗套的呢,畢竟是年少時候的傻事。她其實很好奇的,那個年紀,那樣的陳祺,是如何的犯傻,總覺得有些不可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