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保質期
突然胸悶,話脫口而出。
“我就是這樣不知檢點的人,所以你快去找你的霜陽表妹啊。”
說罷還故意將西裝外胎往身上裹了裹,是一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這次顧風沒有像以往一樣冷嘲熱諷,他靜靜看了她一會,那眼神讓她發毛。可是又說不上什麽地方奇怪。
他收了嘴角的嘲諷笑容,看著這讓他體會過前所未有的悲傷和甜蜜的女人,一向戰無不勝的顧大少,第一次有這樣宿命論的悲哀感官。
她可能真的不是屬於他的。
簡安於他,真的變成一件奢侈品。想到這裏額角又是突突的跳,突然的煩躁,他真他媽受夠了。
最後看五秒鍾。
簡安像籠子裏被人欣賞的金絲猴,她和他,好像沒有過這樣平靜的瞬間,時間仿佛一下子凍住,她隻看得到他瞳孔的紋路。
這次不是她先離開。
她措不及防看著顧風轉身,仿佛剛剛凝視的不是她,眼睛裏麵的留戀不會騙人,可是那又怎樣呢?
他走到門口,胳膊上是另一隻修長玉手,她看不見他眼神,卻清楚看到。
秦霜陽眼睛裏麵的濃濃愛意與依戀。
那是她一輩子也不會擁有的眼神。有著這樣涼薄的骨骼,即使是有最為濃烈愛意的時候,她也時時刻刻的謹慎著不讓自己受傷。她真是個天然風險管理家,手中牢牢握住最後一張底牌。
那是她的心啊。
常說男人善變,真是如此。
這幾天被人們最常掛在嘴邊的,就是秦家女兒的回歸。這可絕對不是普通的回歸,她美麗的倩影時常出現在電視頻道上,身邊是那個一向被各種八卦和小道消息青睞的顧家大少爺。
標題都想好:王者歸來,看秦家大小姐如何踢掉第三者。
那次在訂婚宴上秦霜陽可是幾乎要把這一輩子的臉麵都要丟盡,這次輪到她站在風口浪尖,用一種近乎憐憫的姿態,微笑著聽輿論如何抹黑醜化簡安。
其實真的沒什麽,簡安一直就不是個正麵形象。
恰恰相反,她的人生軌跡,是所有優雅豪門母親握著親愛女兒的手,反複的告誡,你可千萬不能走的那一條路。
正確的道路往往是千篇一律的,好好讀書,砸錢進一所常春藤或是法國高商,身上帶一些洋派作風,京城裏麵出了國的女兒,嫁的好像要比平均的要好些,於是出國鍍金也成了潮流,但是歸根結底,是要覓得一個良人,家世要好,模樣要過得去,人最好大氣一些。荒唐一點是不怕的,男人你總不能指望著他為你守身如玉,可是家世好這一點是萬萬不能丟。
女兒是不是賠錢貨可就要看嫁的好不好,培養的這樣漂亮可人,要是連聯姻這一基礎的功能都滿足不了,怎麽配稱作名媛。
可是簡安真的刷新三觀,她壞的實在是千奇百怪。十六歲和家裏斷絕關係,十七歲和一群世家子混在一起糟蹋自己,從不曾想著結婚,倒是和不少男人保持不清不楚關係,本以為這東西再這樣搞下去,遲早自己要砸到自己手裏,誰想到真有人敢接盤,還不是個凡人,誰想到顧家少爺願意要這樣一個禍害。
幸好幸好,幡然醒悟還來得及,顧風果然是聰明人,徘徊徘徊,被狐狸精一時間迷了心智,回頭還是發現自己的表妹最貼心。
於是媽媽們又多了一個經典案例給女兒,女人要擅長隱忍和等待,男人遲早是會發現你的好的,你看秦家的女兒是個多麽好的例子。
浪子回頭金不換啊。
簡安狠狠往嘴裏塞一口冰淇淋,一歪頭就是報紙上自己的大幅照片,還好登報登的不算寂寞,還有兩個人陪她,顧風和秦霜陽的照片正好就在她旁邊。
三角戀情落下帷幕,名少浪子回頭。
就算不看內容,她都能想象到裏麵是如何的醜化抹黑自己,不過她已經習慣,被這樣消費一下還不算什麽壞事,至少證明自己的熱度一如往日,比起那些費盡心思想要博一點板塊自抬身價的妖豔賤貨不知道要好到哪裏去。
又是一大口冰淇淋,可是心裏這一團邪火是怎麽回事。
電話響起,她眼睛一瞥,正是現在最不想要見,也最不想要聽到他的聲音的那個人。
但還是接了,可是對麵開口第一句就是。
“下午有空嗎,去辦一下離婚吧。”
她一時間愣住,下意識說了好,聽著那邊掛了電話,沒有幾句多餘的廢話才漸漸覺出不對勁。
她終於知道自己的邪火是從哪裏來。
這種感覺就是一直想要甩掉你男朋友,結果某天晚上他突然跟你說了分手。
分手理由還他媽是他有了別的喜歡的人。
這種清奇的故事走向,要是不火才奇怪。
她深深吸口氣,呼出來,反複幾次,嗯,很好,宇宙沒有爆炸。
就當被羞辱一次好了。
她自己都沒有發覺,下午準備出門的時候,她破天荒的化了一個多麽精致的妝容。
完全是心裏憋了一股子氣。
倚在車門上的男人,有著她最熟悉的麵孔和最熟悉的溫度,現在的表情卻陌生的嚇人,她一開口居然不是冷嘲熱諷而是好好的給他打了個招呼。
果然一分開就開始彬彬有禮嗎。
顧風的眼光掃過她肩膀,停留了一秒鍾,收回了眼神,看她是公式化的冷漠疏離。簡安自以為做好了了心理準備,卻發現自己的修行還是不夠,被那樣看著,心裏還是會不爽。
兩個人的手續辦得非常順利,沒有什麽要分割的財產,她那點錢顧風自然不放在眼裏,簡安本身就不是個有野心的人,她才沒那個閑心去嚷嚷著和顧風分財產。
倒是顧風在簽字之前問她一句想要什麽。
她抬了下眼,搖搖頭,示意他趕緊簽字。
這兩個人就和鬧劇一樣,來的快去的也快。
天氣轉暖,看到了冬天的尾巴,她站在幾個月前站過的那個台階,她還依稀記得自己被幾個初中生給撞傷。
同樣的位置,她覺得自己的心境有點奇怪,說不上多麽悲傷,但是就是很奇怪。
如她一般的舉重若輕,離婚還是如書中所言,是個不大也不小的儀式。
她偷看身側的人,卻從那張臉看不出什麽來,他一向是這樣讓人看不清楚,以前他的麵具還時常的在她的麵前破碎,她還因為能看到他一點平凡情緒而沾沾自喜,現在是真的一點情緒也看不出來了。
最先是她叫囂著威脅著要將這個人踢出局,現在反倒是自己被迫玩完了。
不論如何,結局沒差。
這時候,她心裏突然出現一個想法,其實就算他還是顧淮,她大概也不會和他結婚,寧願就這樣不清不楚的耗在一起,她也覺得要比婚姻安心,是天生的恐婚呢,還是自由的一無所有?
其實是他比她更執拗,指尖甚至還帶著他拉著她到民政局的觸感,比平時溫度要略微高一些。
就是因為更執拗,所以放開的時候要更幹淨。
是巧合,兩個的車子停在一塊,簡安的車是紅色,顧風的車是黑色。
顧風徑直的上車,她以為他還要看她一眼。
可是他沒有。
那瞬間的慌張。
“喂!”她又恢複跋扈。
顧風沒想到她會突然說話,剛剛想要發動引擎,停下了手,拉開窗戶玻璃,看現在耳朵被凍得有點紅的她。
麵上有點生氣。
那個喂一說出口簡安就後悔,想要把舌頭給咬回肚子裏麵去,總是在不該動的時候亂動。
顧風隔著一段冰冷空氣很冷靜的看她。
好像隻有她一個人慌張,他又恢複到掌控一切,沒什麽難住他的狀態,踢掉一顆小石子,前麵就是通向成功的康莊大道。
她就是那顆小石子。
她憋紅了臉也沒有說出那句話,那句話說出來才覺得自己真的是犯賤。
她明明知道答案。
顧風眼睜睜看著她扭頭就走,沒有開口挽留,他挽留的次數太多,終究有點疲倦,在她喊住他的時候,他覺得一點火星迸濺到心裏。
點燃最後的瘋狂。
一個聲音響起,要是她先低頭,他現在就拉著她進去把婚再結一回。
是他想太多,他最終也沒有等到那句話。
簡安在心裏那句話是:喂,你記不記得我。
她是誰,她是紮著羊角辮往你嘴裏塞棒棒糖的那個女孩,她是在閣樓裏麵抱著你睡覺的那個女孩,她是紅著臉告訴你鄰班班長好帥的那個女孩,她是校服裙子從不過膝蓋喜歡在樹蔭下抽煙的女孩,她是在你麵前盡情為另一個男人流血流淚的女孩。
她是你心口上傷口,因為喜歡的太深刻,傷口一扯就痛,以至於遺失她在記憶深處。
其實潛意識裏麵,他是害怕的,他怕記起之後,反而是她將他給忘記。
原來那樣的害怕。
他該相信她,其實她一直在等他。可是他卻篤定她必定不會等他。
他是最清楚她是怎樣一個無情無義的人,用盡一生換一個與她並肩前行的位置,位置空掉,怕是馬上有人接替上。
於是就這樣錯過,天下不少這樣錯過,歸根結底,不是因為命運,而是不信任。
從不信,自己一個人在另一個人的心裏的保質期,能夠這樣的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