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假麵
顧風從未見過，在這樣短的時間內，父親的臉上出現這樣多表情。
不苟言笑的顧應欽，冷心冷肺的顧應欽。
像是突然有了人氣。
從回憶泥潭中回來，他看向陷入沉思的顧風。
“所以，和霜陽結婚，就當幫幫你自己。”
他歎口氣，回憶是多麽耗費力氣的事情。
“你母親和簡安，其實是一樣的女子。”
他知道，其實她未曾真正放他到心裏，甚至自己還不如她那個姊姊重要一些。
可她就是那樣的人，從來不曾動過，是他一步一步衝著她義無反顧走過去。他隻求她千萬不要退後。
她做的很好，所有的好，所有的愛，都受著。
最熾熱的情感全都給了她。
其實開頭就決定結局，顧應欽想起她那個不耐煩眼神，雖然是一瞬間。
他不由得搖頭苦笑。
這樣的年紀想她，真是傷心髒。
他這一輩子有這樣個人，讓他飲鴆止渴一般的無可救藥。足夠了。
不知道顧家做了什麽孽，偏偏顧家的男人，都繞不過這樣女人的坎。
小讚，想到小讚。顧應欽眉頭一皺。
“你也多提醒一下你弟弟，他還小，什麽事情都想的格外簡單。”
顧風點點頭。他反複多看幾眼父親，心裏湧起一種非常沉重的宿命感。
可是怎麽辦，直到現在，他好像是逃不開了。
可是他又實實在在的心疼父親。
秦家府邸裏麵。
響亮一個巴掌。
“滾，我沒有你這樣女兒!”秦霜陽開始不可置信，後來嘲諷勾起嘴角。
她冷冷看著父親。眼淚都沒流出一滴來。
“我就是要回去結婚。”她決定的事情，還沒有能改變的。
秦父看著這個極其有主見的女兒，不由得頭痛，真不應該那麽小就讓她出去一個人讀書。最不應該放任她一天一天往顧家跑，本以為女兒自己找到了如意郎君，誰知道鬧出這樣事情。
那天的訂婚宴，絕對是秦家家族史上一筆大大恥辱。
“難道你還沒被羞辱夠？”秦父放輕語氣，好聲好氣想要勸過女兒。
秦霜陽異常堅定。
她如果得不到顧風，怕是這一輩子都不會甘心。
“不是他，我此生不嫁。”
“魔障了，真是魔障了！”秦父顫抖著手指頭。
“快拖小姐回去休息。”
秦霜陽有時候的冷靜，理智，和算計，讓他一個父親都覺得可怕。他將女兒養的太強，是他的錯，總以為女孩子這樣強在外麵不會吃虧，不會受欺負，沒想到反倒是這股子要強，害了她。
秦霜陽響亮聲音回蕩在客廳裏。
“不論如何我都是要回去找他的。”
他倒是要看看她能怎樣。
這股子強勁，就應該關幾天去去火。秦家的女孩子，怎麽能受得了這樣的氣。
遇到事情的第一反應不是抱怨，而是快速的思考解決方案。
秦霜陽此刻大腦是一抬飛速運轉計算機。
這時候誰能幫她。
有了，從裏往外敲敲門。胖胖的女傭恭敬站在門口。
她微笑著。秦霜陽很和善，下人們都很喜歡這個小姐。
“我約了雪莉去做指甲，既然這樣下午的約會就隻好取消，可以用一下手機讓我給她打個電話嗎？”
女傭揉著圍裙，有點為難。
秦霜陽放軟語氣。
“我現在還能幹什麽，就是一個電話，沒有什麽事情的。”
女傭心裏想著小姐平日裏麵的各種好，將手機給遞了上去。
秦霜陽在心裏輕輕一笑。果然，在關鍵時刻，一個女傭也是至關重要的。
幸好她平時有好好做人。
她抱歉一笑，說自己要上廁所，女仆沒有多疑，就在門口乖乖等著。
她飛快的撥打著一個電話。
嘟嘟，嘟嘟。
接通了，手心都出汗。
“喂，是誰？”那邊是顧讚懶懶聲音，因為被吵起來，很是不滿意。
秦霜陽沒時間多廢話。
“是我，秦霜陽，顧讚你要幫幫我。”
顧讚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我能幫你什麽？”
“我現在被我父親關在家裏出不去，你找幾個法國朋友把我弄出去。”
顧讚聽罷又重重躺回床上。
“為什麽？我有沒什麽好處。”
助人為樂這種事情，他可沒什麽興趣。
像是早就料到，霜陽唇角一彎。
“這可不一定，現在你不是也有了想要的東西了嗎？”
“哦，說說看。”顧讚有了興趣。
“是顧叔叔讓我回去和你哥結婚的。你以為光靠你，能從你哥的手裏搶東西？”
顧讚因為她說的那個事實，狠狠的不快了一下。但是瞬間恢複了正常的表情。
“我讓內特去救你。”
“謝謝。”秦霜陽聲線甜美。
隻要目標不衝突，就做得成盟友。
況且她和小讚，是天造地設一對盟友。
一邊往脖子上戴項鏈，一邊看桌子上燙著金邊的黑色請柬。
就在半個小時之前，簡長安那個不靠譜的小叔叔剛剛給她打過電話。
“我在外地，這個宴會你得替我去一下。”
簡安看一下窗外漸漸變深的夜色，往杯子裏加一塊冰。放在光下麵看冰折射出的七彩迷離光線。
甚至瞳孔也變成彩色。
不知是法國哪一位侯爵過來，與顧應欽關係還十分交好，按理說這樣場合她不該去，顧應欽看到她不會有什麽好臉色。
她打開簡長安派人送過來的請柬，翻開。
什麽幺蛾子，還是假麵舞會。
那就無所謂。她聳聳肩膀，反正麵具一帶，誰都看不見誰，她就安靜待到宴會結束，然後跟小叔叔複命即可。
今天簡安穿了一件草木綠掐腰長裙，顯得膚色更加白皙，在光下近乎透明，脖子上一串小巧精致鑽石項鏈，可是比那項鏈更加奪目的明明是兩片藝術品一樣的鎖骨。
這真是個讓人想要泡到福爾馬林裏麵，長久的保存一萬年的寶貝。
寶貝在燈光下閃光。
讓人厭恨，今天怎麽是勞甚子假麵舞會，那黑色蕾絲麵罩遮住她的半張臉，露出一張嬌豔嘴唇，白紙上撕開一道豔麗傷痕。
真想要吻上去。
不過和以往的規律一樣，漂亮寶貝總歸是被寵壞了的，那雙世界上頂頂漂亮的眼睛，除了她自己誰也看不見。這樣才引得飛蛾撲火，燒掉翅膀還想要死在那石榴裙下。
她是一隻在花團錦簇裏穿梭的鳳尾蝶，身上帶著若有若無神秘幽香，不在任何一朵花上停駐。
可是總有一個人。
聞香識人。
顧風幾乎是第一眼辨識出那味道，分不清幾朵花，混雜在一起。昏昏欲睡。卻興奮莫名。
早春獵人看到草原上第一隻火紅狐狸，在蒼茫草原上烈烈燃燒，是一團移動火焰。就像此刻他看到她。
從來都克製不住扣動扳機將獵物捕獲的欲望。
一隻白皙的手從身側伸出，緊緊扣著他的胳膊。
麵具下的臉龐，依舊英俊而涼薄，可惜眉頭卻緊緊的皺著，仿佛是發生了多麽令他不快的事情。原來接受別的觸碰，都是這麽困難了嗎。
他伸手，想要將那隻手從胳膊上拿開。
“霜陽。”他語氣裏麵是隱隱的警告。
秦霜陽麵具下美麗臉龐劃過一瞬間的受傷，可是下一秒就是如花一般的燦爛笑容，連麵具都掩飾不住那雙美麗眼睛突然閃現出的神采。
隻能說，真是美人啊。
因為穿了高跟，終於不用踮起腳尖才能夠到這個男人，他側顏迷人，近在咫尺，渾身散發的仍然是她最喜歡的熟悉味道。那雙緊緊抿著的薄唇。
啊，真是想念。
含在嘴裏，是摻了蜂蜜的冰塊。
“盡情利用我，也沒關係的。”
顧風的神色動了動。
“霜陽，別犯傻。”
算計著的女人，真是美麗，秦霜陽這個樣子，對麵若不是顧風，說不定真的會被迷住。
她輕輕的笑，以退為進的悠然，漂亮的手指從杯子裏夾出冰塊，放到嘴裏。
並不急於咀嚼。
抬眼看著這個男人。
顧風下意識想要後退，可是怎麽會有機會，他脖子被摟住，嘴唇上是清晰的冰涼觸感。
眼前，是秦霜陽放大的臉。
那瞬間他心裏是在想什麽。
他想著，果然如此。
果然是沒感覺的嗎。
耳邊響起聲音。
“看，她是不是看過來了？”秦霜陽眼睛眯著，趁著顧風走神的三秒鍾，在那夢中薄唇上，多停留三秒鍾。
人群眼光聚集過來。
裏麵一個綠色身影，她的眼神一直帶著溫度，是沒有隨時間消退的灼熱，他時常感覺要被融化，一如在她家撞見這個壞東西抽煙。
像把他含在嘴裏。
“表哥，真沒出息。”秦霜陽撇著嘴任由顧風退後。
隻是一個眼神而已，那個東西，真的是那麽大的魅力，不光顧讚，就連顧風也神魂顛倒成這個樣子。
顧風的眉眼間，掛上了一絲慍色。臉色略微有些紅潤。
唇卻勾起來。他在回味那個眼神。
簡安其實一進來就看到顧風。
她從未刻意尋找，顧風一直是個惹人注意的角色，你隻需要在漩渦的中心搜尋，就能看到一個高挑身影，要把這一場喧囂全部吸收。
那一刻她感覺到一瞬間的挫敗。
看到那個女人吻上那個熟悉嘴唇，她心跳停拍一下，不，是兩下。
好吧，實話實說。是三下。
這是一種什麽樣的心裏，她暗暗告訴自己，她難道不是一向這樣的嗎？
不穿的衣服即使是被蟲子啃掉也不會送給別人，吃了一半的蛋糕即使是扔掉也不高興別人染指。一向不喜歡沾上自己氣息的東西在別人的手裏。
不過是這樣程度的難受而已，她拍拍心髒位置，沒關係。
反正你也不是三歲小孩，不吃的棒棒糖，遲早要壞掉，不如送給別人。
所以她酸澀的看著自己的糖果被螞蟻啃掉。
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
她忽視這樣蟲蛀感覺。
她在宴會上一向很少喝酒，這次是個例外。沒來由煩悶，到露台上吹風，要把壞掉的腦子給吹清醒，因為不清楚吃的虧夠多了。她不要再走錯一步。
更不要原地徘徊。
風很涼，她哆嗦一下，心想真應該穿一個外套再出來，可是實在懶得回去，她端著酒杯，卻在露台看到另一個身影。
穿著煙灰色西服，杯子裏麵，是和她一樣顏色的琥珀色酒精。
她被他毛呢西服吸引了目光，她哆哆嗦嗦，語氣卻是命令式。
“先生，能不能借一下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