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不如丟去喂貓咪
“來怎樣,不來又怎樣,你不是早就想好下步怎麽走。”她冷冷回回去。
他顯然是不讚同女人這樣通透的聰明,果然還是蠢一點好,世上的女人啊,都該多愁善感,為一點男人的愛意忐忑躊躇。這樣嬌弱,該靠人的愛意長起來。
“不想知道你在他心裏的位置?”
“生死之前,誰有空想那個男人愛不愛我,愛我多一點還是少一點,怎麽活下去才是正事,與其說是盼著他來救我於水火之中,我倒是更不想他來,若是他不來,我對你不也是沒了什麽用處,他若是來了,反倒讓你這個人渣的如意算盤打響。”
他低低笑起來,輕輕撫摸冰冷的槍。管口漆黑,一眼望進去是再也回不來的地獄深淵。
“好個心如磐石。”他真是錯看了她,本以為是個尤物,沒想到是個糟蹋人心的玩意。
“過獎,最優選擇而已。”
視線交鋒之處,火花迸射。
兩人都隱藏了瞬間的情緒。
許應多先收了視線,看向打開的鐵質大門,吱呀呀一聲,老鼠從門後夾著尾巴一溜煙跑出來。
又灰又大又肥。簡安看著那隻碩鼠忽然想起了一個傳言,這附近老鼠是吃死人屍體長起來,天然的處理器,免費不費力,老鼠在血紅內髒裏麵翻撿著中意的吃食,以至於以後一聽到槍響就忍不住夾著尾巴歡欣鼓舞,發出吱吱的尖聲怪叫。
許應多彎腰,眼睛裏全然得意。
“你該高興的。”你看他多在意你。
他將她眼底的震動,細微的,是一場六點五級地震,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她實實在在是在意的。真是個謊話精。
全部的心魂放在門口那人身上,他和這片荒涼破敗格格不入,是最幹淨一道光,突然打過來,讓所有可怖與肮髒無所遁形。但是這過是個超級英雄童話罷了,現在誰還信這個,不是小孩子,都知道,光明要被黑暗吞噬的。
他一步一步走過來,她奇怪他每一步,都像是練過一樣,扔到T台上麵就能馬上當模特,多麽讓人厭惡的一絲不苟。
他第一眼看到她。
被綁著手,兩隻腿蜷著在地上,臉上卻很幹淨,除卻衣服上血跡,可是已經被很好包紮。唯有一點,一點,許應多的臉與她的臉。
怎麽能挨那樣近。
血液又開始不安分,缺少睡眠,人本來就容易暴躁。
他表麵多平靜。
讓許應多不爽的不是他無所畏懼的平靜,這一點,他和簡安仿佛一個模子刻出來,都是泰山崩於眼前而麵不改色的坦蕩。
一股子置身事外看客精神,玩樂精神,仿佛全天下除了他之外全都是傻子。沒什麽值得在意。
偏偏隻在意一件,於是襯托的別人都卑微渺小而麵目可憎。
他蹲下來,像是完全沒有看到旁邊許應多,那人手裏拿著黑漆漆的槍,槍口裏麵隨時噴射火舌,隻需要零點一秒,若是兩個人靠的近一點,他想試試一顆子彈夠不夠。
從他的耳朵打進去,從她的耳朵傳出來,這個部位的阻力最小。
顧風蹲下來,不在乎名貴幾萬塊的西服沾上肮髒灰塵,隻看那玫瑰色的唇,是他心口一道傷口,他早就低到了塵埃裏。
她安安靜靜看他。
顧風微笑,去捏她臉,“唔,沒有瘦。”
仿佛這是天下第一重要要緊事情。
“我願意來接你,要不要謝謝我。”顧風蹲下來和她氣定神閑討論功勞,
簡安看他一副要論功行賞的樣子,覺得好笑,一時間忘記兩人還處在那樣一個老死最好不見的狀態。
“謝謝你。”她乖巧的很,分明不想這時候去激怒這根跑來的稻草。
到底是救命還是壓死駱駝。
“嘴上謝謝,心裏還不是半點感激沒有。”他撇嘴。
“怪你一語成讖,我良心早就被狗吃掉。”
“不曾留一點?”
她歪頭像是細細思索。
“還有點肉沫,這次出去必定給你細細的煲湯喝。”表情明朗,眼角含笑,早春一朵招搖桃花。
命被拿捏還是搖曳生姿沒有半點不自在。
顧風被她這副笑著的表情取悅,就衝著這紅顏一笑,她也不能這樣和他結束。
這邊是一派春意融融,許應多暗恨這兩人太沒有命懸一線的自覺,該他出場來提醒一下今天誰才是這出大戲的主角。
一聲槍響,一擊喪鍾,老鼠吱吱歡叫,好久沒有喝到甘甜粘稠血液,實在是想念的緊。
“顧少還是來了。”他撫摸發熱的槍身,深情溫柔凝重像是對待結發妻子,這不就是他的妻,他的命,他的愛人。拿起這槍的一刻起,他就不再是那個溫和白麵許應多。
他的規則,終於從法律,從製度,從報紙上今日頒布的那些條文立令,變成死亡遊戲。這一刻他居然覺得無比的爽快,原來身為人類還能這樣的肆意,這樣的囂張,他活在自己創造的公平正義裏,黑漆漆的洞口,是死神黑色鐮刀,斬殺的全都是世上罪大惡極之人。
顧風終於轉身看他,他眼神裏麵的人類情感一下子抽離,又換成冷冰冰無所謂模樣。
“我不認識你。”他不記得自己得罪過這樣一號人物。
“我認識你不就行了,顧家大少爺。”他拉長來了調子,斜眼去看他。
手指頭沒有停下過去撫摸槍身,一下一下,溫柔似水,摸著世上最堅硬東西。
他記得他,隻要給他一個姓氏,隻要一個顧字,就足夠勾引起他血液深處嗜血之蟲,每一個骨頭間隙裏麵,饑渴著血液的小蟲密麻麻爬出來,啃咬著他最敏感那根神經。
恨啊,恨啊。
他這一生都被恨折磨,終結的一天等待好久,光想想就興奮的血液倒流。
“你想要什麽?”顧風挽起袖子,露出手臂,袖扣金色,隻要一點光,就能閃閃發光。
對,就是這副表情!
仿佛一切都是理所應當,他緊抿嘴唇透著來自天上悲憫,他是多麽高貴,出身這樣大家,呼風喚雨,沒懂得什麽叫苦衷,天下所有好事情被捧到手上,碾死別卻是像是碾死一隻臭螞蟻。
你想要什麽?你想要什麽?
他都能給,他給得起,坐擁金山銀山,背後權勢滔天,他有什麽不能給,普通人奮鬥一輩子苦果,不過是他一彎手指簽一張薄薄發票,於是便成為銀行座上賓,經理笑眯眯給你沏茶然後搖著尾巴問你是顧少什麽人;普通世家祖上三代積累起來的金山銀山綾羅綢緞,顧家抖一抖,咳嗽一聲,一個好好家族就這樣被拆個四零八落,沒人同情,原來坐在一起稱兄道弟,拿著手帕的非要一起逛街太太小姐,搖著頭,幹嘛得罪顧家,幹嘛得罪顧家。
施暴者成了最應當同情的那個。反而是受害者罪大惡極。
這世界多公平,這是個權利金錢堆積起來的世界,沒了錢與權,連活著都要仰人鼻息。
你個死人渣,不如去丟去喂我樓下流浪貓咪。
哦,對貓咪這樣好,對狗狗這樣好,恨不得金窩銀窩供著那幫子小畜生,到了真跟你同根同源的了,反而開始斤斤計較,恨不得搞死這個和你一樣從猿猴進化過來走了幾萬年的好夥伴。
啊,你想要什麽?
許應多突然發怒,狠狠踹掉腳邊一隻黑漆漆空油桶。
在空曠的廢棄工廠裏麵回聲清晰。
他的笑聲被放大再放大,隱約透漏出一股陰森森淒涼味道。
“我要什麽?我要什麽?你問我要什麽?”
上膛,哢嚓一聲。
黑色槍管,抵在神色漠然男人額頭上。
“要的是你的命!”
時間靜止,沒人呼吸,簡安緩緩抬手,她拚命捂住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現在許應多身上戾氣,與以往截然不同。
真正殺氣,隻看一眼都要心悸半天。
他是天生殺手,赤發黑瞳,見人殺人,見鬼殺鬼。
火藥味道,這空氣滾燙灼熱令人窒息。
卻是一陣輕笑,清涼的一陣風一般。
“讓我猜猜,你是哪家的落敗公子,本來是錦衣玉食,卻飛來橫禍不知怎麽淪落靠偷人性命苟且偷生差事,我該佩服你這視死如歸膽氣,你卻實實在在找錯了發泄出口,我死了。對顧家沒有一點影響,顧家向來不把人性命當一回事,更何況情感,顧應欽扥女朋友全球遍地,兒子想必不會難找。倒是你,一心想要給顧家重創,算錯了算盤,卻不知道顧家從來沒把誰當回事。”
他看許應多瞳孔。
先放大,後收縮,然後劇烈震動。自己的話,或多或少起了效果。
他攥著槍,語氣絲毫沒有減弱。
“你以為我是傻子,顧家的繼承人非你莫屬!”
顧風輕笑像是憐憫他的天真。這一刻,他果然是神一樣被派下來拯救愚蠢眾生。
“幾多朝代更替,太子都換的勤快,更何況一個區區顧家繼承人,謝謝你高看我,若是下定決心快快動手,也不要再廢話,謝謝你替我解脫,我做顧家一枚黑白棋子,正麵白道推杯換盞,反麵在血汙裏麵泡澡,卻沒勇氣自己死,,怕我領袖爺爺將我屍體分成八塊以昭示後人這是多麽屈辱死法,連全屍都不配留下。你這個死法好,我正好將責任推脫個幹淨,隻是顧家麵上無光,斷然不會放過你。”
他聽得入神,越聽心越下沉,這世上的黑暗真是數不清楚。
手腕略微鬆了一點。
就在那一瞬間,顧風一個飛腳,許應多終於在陰溝裏翻船,捂著手腕痛的跳起來,汙言穢語格老子格老子的罵。槍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