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利刃
他聽見一句話。
“陪我一晚就放了她,你說好不好?”
他看眼簡安,那一瞬間他是在衡量的。
這種事情,他沒有立刻拒絕,足以他是多麽看重這東西,簡安對他的意義,在下一刻才體現的淋漓盡致。
“猶豫?得有人幫你做決定。”他微笑去撕開簡安衣服,雪一樣的肌膚暴光在冰冷的空氣裏,一時間像是最好的牛乳在流淌。
真是閃閃發光的身體。
“嘖嘖,果然尤物。”
卻不是他憐惜。
“阿飛——過來——”
那個臉上帶著刀疤的小混混幾乎是笑著屁顛屁顛的走過來,試試是什麽味道,死了也值了。
那一刻真是不需要衡量,所有血液都湧到腦袋裏麵,他拿命也是願意的。
“我陪。”淡淡兩個字。
“別他媽用你的髒手碰她!小爺陪還不成!”發怒的野獸。
掙不脫枷鎖。
阿飛被嚇的收回手來,滿心的遺憾。那副遺憾也掛到了臉上。
許應多終於笑了,其實他笑起來是好看的,黑雲裏透出一絲絲陽光。
他扭頭看向簡安。
“你說我現在配不配啊,大小姐。”好嘲弄。
他們就像是他手裏麵的玩具,命都在人家手上。
本來就該委曲求全,要跪下就跪下,要求饒就求饒,要惶恐就惶恐。
該拚盡全力衝著他搖尾巴求著他手底下放過他們一條賤命。有錢人他見太多了,不過是綾羅綢緞包裹起來的肮髒朽木。
一顆明晃晃子彈就足夠他們將祖宗八代侮辱給你聽。
刀子在那軟和和白晃晃肚皮上劃一下,隻流上半升血,就夠他們叫著爺爺看著妻子兒女在別人身下受辱。
大好韶光啊,賤命最重啊。
“顧讚,我不許。”她居然還能這樣思路清楚的說話。
“簡安——”顧讚一時間忘了該說什麽,他不知道該所什麽,他知道簡安是什麽樣子的人,他知道她認準了就算死掉也不願意丟這個人,給人渣臉。
她有時候,就是這樣。
可是他不能,他怕,他不怕自己死,他怕她出事。
他生命出現簡安的那一刻,就注定自己要被放的很輕很輕。
“簡安,我心疼。”她疼一下,於他確實萬鈞沉重的。
“顧讚,我不許。”她一遍遍重複。機器人一樣。
淚水流下來,她疼的時候不流淚,可是她見不得別人為她受苦。
何況是這樣的苦。
那一刻她真覺得不如死掉算了,她怎麽生的這樣軟弱窩囊容易折磨,偏要用顧讚來換她。
顧讚的淚混著下巴上的血,流到脖子裏火烈鳥一樣淡紅色。
脖子上一朵盛開的花。這男人真是漂亮。
語氣玩味,“你可不能嫌棄我。”
心裏揪著疼,一圈一圈。簡安哭起來真沒了尤物風度,全部崩塌,隻看到一披頭散發女鬼抖著肩膀在那邊顫抖啊顫抖。
“我就嫌棄你,顧讚,你聽見沒有,我不許,咱們不值當——”
隻剩下一句無可奈何輕笑,最後還是呀他來哄她。
誰是孩子。
“你要是執意嫌棄,那也沒辦法啊。”
我是絕對不會嫌棄你的。
不論你做過多少的荒唐事,混賬事,下流事。
我怎麽會嫌棄你。
你是簡安,你是神經病,世界裏麵像是另一個我一樣的契合,咱麽一樣的荒唐,一樣的混賬,一樣的下流。外麵看見的肮髒。
可是隻有你我知道,咱麽比誰都幹淨,比誰都純潔,在這荒蕪的世界裏麵尋找著那一點少的可憐的鮮活樂趣。直到看到你,和我一樣的活著,可是你活的比我徹底,沒有心肝,隨心所欲。
漸漸就隻看到你。
漸漸就隻想著你。
所以你能不能——
唉,我明知是不可能的。
我隻看著你,看著你,想著你,想著你——
顧讚腦袋暈暈,被人用迷藥給昏了腦袋,隻感覺身體離開地麵。依稀聽見簡安的哭聲。
她終於哭了。
你看,其實做到這程度,她還是想著你的是不是?
輕輕勾起嘴角。
人一輩子有死都要忘記的場景。
光被投影到視網膜,不到零點零一秒就會被細小神經傳導到大腦皮層,那個光點終於形成鮮活圖像,並將被永恒刻印在記憶裏。
你看,其實人能做主的地方很少。
連想要看什麽東西都做不了主,沒來由被汙了眼睛。可是那個男孩,她怎麽能嫌棄他,比起他來,她才是髒的不行,那些從連接處滲出來的血液,都是她欠著的,都是她身上落下的罪惡。
她總是欠人,偏這筆賬,這樣的髒。
是她弄髒了最幹淨的男孩。
顧讚混蛋,在她眼裏卻是最幹淨。他知道什麽,他經曆過什麽。
可是現在他為什麽在另一個肮髒的令人嘔吐又窒息的身體下,抽搐,顫抖。蒼白到失去血色。
一把彎刀,一下一下捅著他。
到身體深處,將內髒血液也帶出來。
空氣裏麵的味道直讓人想要嘔吐。所有人都低下頭去,隻有簡安在看。
她不想記住。
她要記住。
她欠著誰,她恨著誰。
原來最後將心髒填滿的是這樣髒髒的情感,恨啊恨。
顧讚,這仇恨是為你而生,那個男人,遲早要付出千倍百倍代價。
可是現在她多麽軟弱,多餘一滴淚水都再難流出來。
血不是甘甜的。彌漫著魚市上淡淡的腥氣,她又反複做同一個夢。顧讚身著寸縷,沒了半點生氣,是在案板上放著的魚,等著明晃晃一刀子下去,勾連著魚鰾和內髒。
她低頭,那刀子居然是拿在自己手上的。
空氣令人窒息,明明是白夜,卻是像柏油馬路一樣濃黑,罪惡和血腥從每一個毛孔裏流淌出來。把幹淨的東西弄成垃圾,把完整的東西弄成玻璃碎渣。
好痛快。
許應多大口喘著氣,他是剛剛浮潛上來的人,累到了極致,可他身下捕捉上來一條深海的魚。
那魚死的一樣,嘴角流著口水,眼睛裏濕潤潤,連喘氣都沒了欲望。
“尤物。”嘴裏稱讚著。
推開顧讚卻像是丟開一塊用髒的抹布。
開了後麵,是破掉的鞋。誰稀罕。
神清氣爽,除了衣服下擺略有黏膩之外,他竟然看不出一丁點異常。
簡安冷著眼看他饜足樣子。
“你最好祈禱我逃不出去。”但凡一點機會,她都要弄死他。
人心狠毒,這時候淋漓盡致。
許應多並不以為意,他聽過的狠話太多,若是報應,那也無妨。
這世上樂事如此少,今天讓他碰上一件,今朝有酒今朝醉。
他蹲下來看簡安,沒什麽生命危險,自己那幾腳踹的隻傷了皮肉,讓她疼,又不讓她死。他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不順眼,他與這女人就是不對頭。
恨不得折騰死她。
遠遠的聲音,虛弱卻嘲弄。
“說話算數。”
是顧讚。
他語氣還是那樣淡定,仿佛從沒受過玷汙,從沒受過侮辱。他在乎的東西也一點沒變。
許應多盯著腳下這東西的臉。
還是這個女人。
什麽感覺,這樣在乎一個人是什麽感覺。隻是想象著,他就覺得不爽。
嘴角一個惡劣至極的弧度。
手指骨節分明,中指食指之間淡淡黃色煙漬。
掐著簡安的臉蛋欣賞。
“不化妝都這麽嫩,可惜了。”可惜他沒看上她。
他的唇離的很近,嘴裏是淡淡煙草氣息,簡安盯著他的眼睛,她看人的時候直率的真讓人討厭。
她的命在他手裏,難道不該把眼睛裏麵的憤怒和鄙夷收斂一下,真是腦子不清楚。
“我才不放。”他說的理所當然,騙人也是理直氣壯。
簡安冷冷哼一聲。這種人渣能遵守承諾就奇怪了。
顧讚的臉上露出難以置信表情,終於有多餘力氣,嘴裏全是憤怒至極吐出來的髒話。
他掏著耳朵,左耳朵右耳朵出,像是麵對頑劣的孩子,對顧讚的語氣幾乎是寵溺的哄著。
“不過鑒於你表現良好,我放了你。”
這個結果,總比用顧讚換自己要好些,簡安閉了眼睛,不去看顧讚一個人被丟出去時候,他傷痛眼神。
門哢嚓一聲關上,刺眼光明消失,接著又是漫天的黑暗。
她已經習慣這樣黑暗,心裏不再恐懼,她的眼睛在無光的地方更加明亮,抵得上絕世夜明珠。
看人的時候,卻是明晃晃小刀子。
“我想喝口水。”她嘴角的笑容是最好武器,沒人願意拒絕。小混混正要關門,聽到一句施施然喝水要求,下意識想要罵回去。
一抬眼就是這樣一雙攝魂眼睛,嘴角帶著笑意,是讓人沒法拒絕的模樣。
他竟然真的乖乖帶著水來伺候。
他看著她喝完,要把杯子收回去,人質有時候會忍不住打碎玻璃杯子,用碎片自殺。
簡安喝的很慢,不時用眼角瞟他,一下一下,看的人心裏像是一隻小手在撓。
她不要總是看人,說句話也是好的。
果真開口了,他竟然是鬆了口氣,心裏有點替這位姑娘可惜。
“下一步要對我怎樣?”乍一聽悲傷,仔細聽才知道,哪有什麽悲傷,她就是喝口水,漫無目的的問你問題。
傷心有什麽用處,隻是讓自己心情不好罷了。
這是個老實孩子,濃眉大眼,剛剛進入黑道沒多長時間,懷著發大財買大房子永遠不餓肚子不被鄉裏人看不起的偉大夢想,沒來得及學會玩女人,沒來得及被金錢弄得臭烘烘,沒來得及對個漂亮姑娘罵臭婊子。
他沒見過這樣的女人,是怎樣的女人呢,說不清楚。
她看著柔弱,像水,裏麵卻好堅硬。他沒文化,不懂得如何形容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女人該用怎樣的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