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白九九
她想，她大嫂嫂是寧願做白九九，而不願做白九蘭的，從她恢複白九蘭的身份的那天起，就注定了她將落得個隕落的結局，還是白九九好，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夜無憂取下身上的一枚銀鎖給白九九戴到脖子上，那銀鎖在她的手裏散發著瑩瑩白光，看得那對夫婦目瞪口呆，驚愕莫名。
夜無憂溫聲道：“她雖是你們夫婦所生，卻並非這小小的蒼梧山能容下的，待她五歲時，你們若是願意，可送她到茗山劍派學藝，到時候自有人接待你們。”
茗山劍派立足幾百年不衰，是個不過問朝堂紛爭和江湖紛爭的修行劍派，在人族威望極大，想入茗山劍派之人，非得有不尋常之處不可。
這對夫婦想不通他們的女兒何以有這般的造化，竟然剛出生就能被茗山劍派的人看中，那產婦道：“隻要姑娘不嫌棄，我們夫婦自然是一百個願意。”
夜無憂心滿意足地一笑，從懷中取出幾錠銀子放到旁邊的櫃子上，說道：“這是我給她的見麵禮，你們不必拒絕，能生下她，是你們此生最大的功德。”
她放下銀子，依依不舍地看了那兀自沉睡的小女嬰一眼，身影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了屋裏，那對夫婦驚詫地望著她離開前站的地方，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五年和一百年相比，短暫得如同曇花一現，和一千年相比，不過是眨眼間，轉眼，白九九已經從一個需要人把屎把尿的小嬰兒變成了一個紮著麻花辮的小丫頭。
小丫頭生得十分軟糯可愛，最喜歡撒丫子在田野間亂跑，跑得一身是泥，她在家裏最是受寵，即便在外麵滾得滿身髒汙，她爹娘舍不得教訓她，隻會耐心地將她收拾幹淨。
不像她的弟弟，白九九的弟弟比她小兩歲，百姓愛幺兒這句話絲毫沒有印證在他們白家，白九九的父母最溺愛的還是她這個丫頭。
丫頭頂著滿麵的泥土，險些讓人分不清哪裏是鼻子，哪裏是嘴巴，她在前麵跑得飛快，她那三歲的弟弟就在後麵慢慢地追，追累了就停下來歇一會兒。
白九九心疼弟弟，這時候就會專程跑回去，要麽抱抱她那寶貝弟弟，要麽牽著弟弟的手一起跑，眼見弟弟又停了下來，白九九隻好折回去。
她跑得飛快，腳下忽然被一根木頭絆了一下，整個小身板不受控製地朝滿是汙泥的田間栽去，白九九暗想要遭，誰知不知突然從哪裏鑽出來一個白色的身影，在她栽進田間的時候精準地將她的小身板的給穩穩地接住了。
白九九於驚詫間抬頭，入目的乃是一張清絕的臉。
浮光瀲灩，潮水生姿，天上人間，無一可比眼前男子之絕色。
夜無極輕輕將白九九放到地上，伸手去抹她臉上的髒汙，白九九神奇地發現，被他的手一摸，她的臉瞬間就幹淨得纖塵不染，而他的手上竟然也沒有沾上絲毫泥土。
她驚訝地問：“怎麽做到的？”
夜無極淺笑：“修行之人不沾汙穢，這點不過是雕蟲小技。”
言罷，白九九隻見他的手在空中輕輕地一揮，她那矮胖的弟弟就被隔空提到了他們的麵前，而他的手微微地在她弟弟身上一拂，她在泥土裏滾過的弟弟就陡然變得光鮮起來。
“哇！好厲害！”白九九忍不住拍手稱讚，“你怎麽學會的？可以教我嗎？我也想學！”
夜無極的手輕輕地撫上白九九的發頂，她小小的模樣已經有成年白九蘭的影子，將來勢必又是絕豔的一朵，他笑道：“你今日剛好滿五歲。”
“你怎麽知道？”白九九吃驚道。
夜無極卻並未回答：“明日你父親就會將你送到茗山劍派學藝，拜茗山劍派的掌門周存瑞為師，你可願意離開你的父母，走上修行之道？”
坦白說，白九九根本不願意，留在父母身邊多好，有吃有穿，還有弟弟陪她玩兒，聽說修行多苦楚，有些人一輩子也不見得有所建樹，還不如好好當個平凡人，生老病死乃是人間法則，順應的是天道，沒什麽不好的。
可是她娘曾無數次地在她耳邊說，她出生時家裏來了位仙女，仙女說她本就是生而不凡的，這蒼梧山雖大，卻容不下她的不平凡。
白九九剛開始聽的時候以為自己的娘親是遇到了什麽神棍，被神棍給忽悠了，完全沒把她娘親的話往心裏去，直到有一次，她貪玩兒，不知危險地爬到了一棵大樹上，腳踩滑了，不小心從大樹上掉了下來。
她以為自己就要死了，沒想到她卻在即將落地的時候突然飄了起來，她的身體飄在空中，緩緩地落到了地上，沒摔個爹娘不識。
她將這事告訴她娘親，她娘親立刻就紅了眼睛，抽抽噎噎道：“本以為那仙女的話不過是可憐我們夫妻，沒想到竟然是真的，我的女兒，你果真是不同的。”
白九九雖然才五歲，牙都沒長齊，但是卻懂事極早，她知道她娘親為什麽哭，不是因為她能平白無故地飛起來，而是因為舍不得她。
她與他們有所不同，所以不能埋沒在這個深山老林裏，倘若她還未被發現倒好，偏生她自出生時，她的命運就好像已經被注定了。
白九蘭望著眼前飄飄如仙的男子，反問道：“是不是隻要我不願意去，我就可以不去？”
夜無極的表情有瞬間的失落，而後他輕輕地搖了搖頭。
白九九就笑了，露出八麵漏風的門牙來，她笑道：“所以，你問我願意不願意的意義在哪裏呢？反正不管我願不願意，我都得去那什麽劍派學藝。”
原來她竟真的不想去。
夜無極心裏的失落感越發地深沉，他的手戀戀不舍地從白九蘭的頭頂上挪開，落在她瘦小的肩膀上，他道：“阿九，將來你還有很遠的路要走，凡人不過短短幾十年，這裏既不是你的來處，也不是你的歸處，你有成百上千年要活，唯有修行才是你該走的道。”
白九九聽得似懂非懂，她一麵想自己若是活個千年，豈不是活成了老妖怪？一麵想這男子到底是誰，跟她有什麽關係？她修不修行關他什麽事？
不過這些問題都被白九九一一給壓下了，她問出了她最好奇的問題。
“你今年多少歲了？”白九九問。
“兩千八百零三歲。”夜無極耐心地回答。
白九九聞言，嘴巴就張成了一個鴨蛋，據她爹說，他們家目前活得時間最長的是她的姥姥，活了八十一歲，姥姥走的時候已經老得瘦骨嶙峋，骨頭縮成了矮矮的一截，是又醜又老。
可眼前這人，他說他活了快三千年，怎麽活那麽久都不老的嗎？
夜無極仿佛看出她腦袋瓜的彎彎繞繞，解釋道：“修行可延長壽命，也可延緩衰老，若是修為達到我這種程度的，便永遠也不會老去。”
白九九忽然就羨慕得眼冒泡泡。
她的確不想變成一個又老又醜的醜八怪，但是她也不想離開她的父母還有弟弟，白九九覺得自己的內心在天人交戰，後來一想，就算天人交戰八百回合也沒用，她到底還是必須去茗山劍派學藝，這條路是既定好了的。
眨眼到了第二日，有一行白衣男子不請自來地到了蒼梧山腳下，白九九的娘親已經幫她收拾好行李，他的爹正準備送她去茗山劍派，卻見到那七八個白衣男子正朝他們家而來。
白九九的爹娘不由地緊張起來。
相比之下，僅僅五歲的白九九反而更鎮定些。
領頭的白衣男子正是雲逸，見到白九九的模樣，他先是吃了一驚，但很快恢複如常，暗自告訴自己，這世上相似之人何其多，沒什麽大驚小怪的。
他領頭朝白九九的爹娘拱手行禮，介紹道：“白家主白夫人，我是茗山劍派掌門的九弟子雲逸，身後這幾位師弟也都是我們劍派的弟子，我等奉家師之命，前來接小師妹入山。”
白九九的爹娘麵麵相覷，驚訝得半晌沒有言語。
雲逸接著道：“茗山劍派與蒼梧山相距甚遠，家師體諒白家主要照顧妻兒，所以才特派我等來接，兩位盡可放心，我們定會好生照顧小師妹。”
白九九瞅這這群人打扮得人模狗樣，一身白衣從髒汙的田間穿行而過，竟是沒有沾上半點汙漬，無路是舉止還是言語都十分周到體貼，絲毫沒有鄙視鄉下人的態度，就覺得這行人定是她娘親說過的那等讀書百卷之人。
都是信得過的。
白九九的娘親忍了許久的眼淚到底決了堤，頓時就淚流滿麵起來，她爹舍不得女兒，也在旁邊悄悄地抹眼淚，弟弟更是哇哇大哭，拉著白九九不讓走。
這場麵說混亂就混亂，混亂得讓白九九淚眼朦朧，讓雲逸幾位弟子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站在那裏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尷尬得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擺。
雲逸最是知道離別的悲傷，被他們勾起了傷心事，也跟著哀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