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崎嶇少年路 第四章:夜、已臨

  終於,一陣震的哭喊聲將蘇杭驚醒。


  他抬起頭睜開疲憊的雙眼,眼前的一幕讓他瞬間睡意全消。


  隻見山間的平地上放著五個木架,每個木架上都擺放著一具屍首,這六具屍首分別木瓜、王易、趙荃風、王進、李二五人的父親,此時他們五人與家人一起各自附在自家親人的木架旁放聲痛哭。


  蘇杭驀然站起身看向李月,本想向李月詢問父親的消息,卻見到了李月那張比白紙還更加蒼白的臉,她正目光呆滯的望著蘇杭的身後。


  蘇杭默默轉身,看到身後的景象那一刹那,他感覺到似乎都塌了下來,隻見蘇杭身後一個木架赫然擺放在地,木架上躺著的正是他最敬愛的父親蘇岩。


  此時的蘇岩隻有半截身子在木架上,從腰部之下的左半側身子殘留著碩大的齒痕,可以看出他是被那隻山葵一口咬掉了右下半身。


  而在蘇岩的左手處,一道道短窄的傷疤清晰可見,傷疤共有七八處,每一道的疤痕都大同異,蘇杭看在眼裏,聯想到蘇荷手裏的木鳥,蘇杭知道那定是為自己雕刻木鳥留下的傷痕。


  “爹”


  蘇杭發出了一聲驚吼,隨後嚎啕大哭起來。


  聽到蘇杭的痛苦聲,李月呆滯的眼神恢複了清明,她一臉不忍的站起身走到蘇杭麵前蹲下與蘇杭四眼相對道:“杭子,別哭。你要知道你是個男子漢,現在你爹爹他走了,你便是這個家裏唯一的男人,就算塌下來也不許哭,要堅強,堅強的活下去照顧好荷明白嗎?”


  可蘇杭畢竟還隻是個六歲的孩子,遭逢此大變此刻的淚水如同江河決堤一般怎麽也停不下來。


  “啪”一聲脆響,李月伸手一個巴掌打在蘇杭的臉上,這一巴掌她用盡了全力,在蘇杭的臉上留下了一個鮮紅鮮紅的掌印。


  這突如其來的一個巴掌,將蘇杭打懵了,同時也停止了哭泣。他難以置信的看著李月,在蘇杭的記憶裏李月一直都對他極為嗬護,這麽多年哪怕是一句凶話都沒過,更別是打了。


  李月見蘇杭停止了哭泣,便一臉鄭重的再次對蘇杭道:“杭子,你要答應娘,一定要堅強,堅強的活下去,照顧好荷,知道嗎?”


  蘇杭麵對著李月的問話,略帶疑惑的點了點頭。


  李月看到了蘇杭的遲疑,她加大了嗓門再次問道:“知道嗎?”


  這次蘇杭沒有遲疑,用力點頭回道:“娘,杭子知道了。”


  李月聽完蘇杭的回答,神色鬆了一下,緊接著眉頭一皺雙手摁住了心口處,滿臉痛苦的往後倒下。


  蘇杭看著李月倒下,雙眼圓瞪撕心裂肺的喊道:“娘,你怎麽了?”


  李月躺在地上,艱難的伸出手拭去蘇杭臉上的淚水,張嘴道:“杭子,爹跟娘以後不能陪你們了,但我相信你跟你爹一樣是個男子漢,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照顧好荷。記住不管遇到再大的事情也要堅強,不準哭,知道嗎?”


  蘇杭淚水在眼眶裏打轉,為了不讓眼淚留下,他緊咬牙關整張臉都有些扭曲了,他艱難的回道:“娘,杭子知道了。杭子以後都聽你的話,以後再也不哭也不尿床了,你不離開我好不好。”


  李月看著蘇杭的表情悲涼一笑,喊過一位一直站在附近的道長虛弱道:“這位道長,我想拜托你一件事,等我死後麻煩你將我跟我的夫君就地火化,共葬在一旁就好。”


  完這句話李月雙眼一閉隨著蘇岩一起離開了人世。


  其實早在資陽觀道人將蘇岩的屍身擺放在她身前讓她相認時,她看到蘇岩的屍體那一刻她的內心就仿佛遭受重擊,身體已經不堪重負,她知道自己大限將至,但是卻放心不下蘇杭與蘇荷二人,看著趴在她懷裏的蘇杭她的思緒回到了十二年前。


  十二年前她的老家鬧饑荒,為了活命她們一家人背井離鄉,在半途中她與家人失散,隨後她一路啃食樹皮雜草忍饑挨餓逃到了十方鎮上。


  在她到十方鎮時早已經渾身是病、奄奄一息,她一個體弱而又疾病的弱女子身處異鄉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時,她遇到了同樣遇難到此的蘇岩。


  蘇岩見她身體虛弱收留了她,並且努力幹活存錢,請來大夫為她治好了病,但是久病纏身,病雖然治好了,但是身體卻孱弱不堪,而蘇岩卻不嫌棄她,二人就此結為了夫婦。


  而後他們二人相互扶持就在十方鎮久居下來,養了幾年身體好了一些,隨後他們生下了蘇杭蘇荷,便想著一家人安安分分終老於此,不想今日卻逢此劇變。


  想著年幼的蘇杭、蘇荷兩兄妹,她心中雖然有萬分不舍,擔心二人往後的生活,但是卻又能如何,最後她隻得把希望係在蘇杭身上,所以她在臨死前希望用那一巴掌,喚起蘇杭存活下去的信念。


  山腰上,此時其餘五人的家屬都已經在資陽觀道人陪同下將木架一起抬回家,他們都各自沉浸在親人去世的悲傷裏,沒有人顧及到蘇杭這裏。


  隻有資陽觀的廣義道人此時走了過來,他從剛在李月身邊的道人了解到了簡單的情況後便溫柔的向蘇杭問道:“朋友,你叫什麽名字?”


  蘇杭輕聲答道:“我叫蘇杭。”


  “蘇杭,你今年多大了?家裏還有其他人嗎?”


  “我六歲了,家裏還有一個妹妹。”


  “家裏就隻有一個妹妹,沒有其他長輩了嗎?”


  蘇杭搖了搖頭道:“爹跟娘都走了,現在就隻剩下我跟荷了。”


  廣義看著蘇杭搖了搖頭歎道:“可憐的孩子。”


  蘇杭見廣義不再問話,便轉頭對著一旁那道人道:“這位道長,還麻煩你幫我的爹娘火花安葬了吧。”


  廣義伸手拍了拍蘇杭肩膀道:“我來吧。”


  蘇杭親眼看著蘇岩、李月的屍身在他眼前燃起熊熊大火,火紅色的焰火跟邊的紅霞遙相呼應,蒼涼而又淒美,蘇杭安靜的看著兩位至親在絢麗的火焰中化成塵埃,沒有人知道他心裏在想些什麽。


  廣義尋來了一個瓦罐,將二人的骨灰裝入瓦罐後,征詢了蘇杭的意見將二人就在葬在此地,又幫助蘇杭立好了碑文。


  蘇杭跪在墳前對著墓碑磕了幾個響頭道:“爹,娘,太陽快下山了,荷一個人在家會害怕的,我就先回去了,杭子下次再來看望你們。”


  廣義在一旁拍了拍蘇杭的肩頭問道:“孩子,你家住何處,現在太陽也快落山了,你一個人會去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


  蘇杭抬頭看著廣義的雙眼,搖頭道:“多謝道長好意,剛才已經麻煩你很多事,而且這條路我走過很多次了,可以自己回去的。”


  廣義看著蘇杭堅定的目光,點了點頭回道:“好吧,那我就先回觀裏去了。過幾日我會去一趟十方鎮,你家在十方鎮何處,我過幾日再去看望你。”


  蘇杭認真回道:“我家在十方鎮的西北方的最外麵的一間木屋。”


  蘇杭罷,便邁開步子往下山的路走去。


  廣義望著蘇杭遠去的背影,心中一陣肅然,對一旁的道人道:“此子遭逢如此大變,卻還能夠如此理智清晰為他爹娘處理後事,足以見其個性之堅韌,以此子的個性如果能進入修真界將來成就必然不可限量。”


  這名道人道號廣行,是廣義的師弟,此時回道:“那不如咱們今日回觀向觀主提議特招一批弟子如何?”


  廣義聞言一喜道:“此法可行,咱們趕緊回去稟告觀主去。”


  下山的路蘇杭走的很快卻也很穩,一般的孩子的遭此大變,恐怕早已經哭的死去活來不知如何是好,但是蘇杭此刻腦子雖然有些渾噩,但是內心卻是堅定的。


  這一切都虧了李月臨終前的那一巴掌,那一巴掌跟那一席話讓蘇杭銘記於心,雖然他的內心也悲痛萬分、惶惶不安,但是他卻知道了自己肩上挑著的重擔,一路下去他都在想著以後的路該怎麽走,他要如何帶著蘇荷一起在這鎮上活下去。


  思緒如風吹走了一切雜念,蘇杭一邊走著一邊思索著,年幼的他直到走到家門前還是沒有理出個頭緒,他抬起頭看著空,這時的邊已經亮起了幾個星星。


  他緩緩走進屋裏,然後輕聲將門掩上栓好,關上門後屋裏漆黑一片,蘇杭點起油燈向蘇荷的屋裏走去。


  蘇荷此時已經躺在床上睡著了,她手裏緊緊的拽著那隻本該是蘇杭生辰禮物的木鳥,眼角上還掛著淺淺淚痕,該是哭的累了才疲憊睡去。


  蘇杭輕聲的走到蘇杭身旁將被子遮在他的肚子上,是被子其實就是一件破麻布衣服拆下來的一大塊布條,雖然簡陋但是在夏季卻也實用。


  做完這一切,他轉身回到了堂屋的桌旁坐下,桌上海剩下一個饅頭。東奔西跑了一他的肚子早就空了,他拿起一個饅頭咬了一口嚼了幾下,平日裏香甜可口的饅頭此刻在他嘴裏卻是苦澀無比。


  他艱難的咽下了一口後就把饅頭放回原處,然後就這麽呆坐在椅子上愣愣出神,他想放聲大哭一場,但是終究隻是想想而已,李月臨終的話依稀還在他的耳邊,最後隻有兩行清淚忍不住從他的眼裏默默滑下發出‘嗒、嗒、嗒’的聲響。


  蘇杭就這麽一直呆坐在桌旁,望著那個被他咬了一口的饅頭,他想起蘇岩身上那碩大的齒痕,他略帶恨意的回想起那隻可怕的妖獸山葵,心道:‘我一定要殺了你,替我爹娘報仇。’


  這個念頭才剛升起,屋裏卻傳來了蘇荷的哭喊聲:“娘,娘。”


  蘇荷急忙跑了進去,隻見蘇荷坐在床邊看到蘇杭便問道:“哥哥,娘呢?他怎麽還沒有回來啊?”


  蘇荷強自鎮定柔聲道:“荷乖,娘今有事回不來了,今晚哥哥陪你吧。”


  蘇荷乖巧的點了點頭再問道:“嗯,那娘什麽時候會回來呢?”


  蘇杭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要些什麽,他感覺他的人生就如同這黑夜一般看不到一點亮光,這時候他已經忘卻了報仇的想法,眼前如何活下去才是迫在眉睫之事。


  命運總是出人意料,誰能想到早上還在尿床的男孩,此時已經成為了一家之主。


  這一日是蘇杭終其一生都難以忘懷的日子,這一日是他的生辰,也是他父母的死忌,這一日的清晨他從尿床中醒來,也在這一日他不得不逼自己長達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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