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抉擇（1）
崇元十八年的雪，似乎來得比往年都要早上一點。
明華收到曲錦枝的家書，說他正在快馬加鞭趕回京城且已經在路上的時候，明華既高興又無奈，既希望他早日歸來，又害怕冰天雪地的一路風霜對身子不好。
她高興地將小胖團子抱舉到半空之中笑道:“咱們康哥兒的阿爹要回來了。”
康哥兒便是明華給兒子取的乳名。
小胖團子自然還不大聽得懂母親在說什麽，卻已然會吐幾個口齒不清的音節，在那兒咿咿呀呀地手舞足蹈。
明華也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相比之下，他的姐姐小魚兒已經會說“娘”，明華抱完兒子，又去抱小魚兒，一邊兒將她伸進嘴裏的手指頭掰扯出來，一邊兒想著該教一教她怎麽喊爹了。
說起來，最近朝廷上傳出薑宥待曲錦枝歸來便要委以重任叫他正式統領京城駐防的消息，小魚兒的親爹倒是來過一回。
明華也不是瞎子，那邵瑋說是什麽“父女親緣割舍不斷”，卻是看也不看孩子，反倒是一直隱隱地跟明華提及什麽“韋氏族人大多有能有才”的話。
這人真是一根腸子全擺在那兒，連裝都懶得裝啊。
邵瑋自己還是當朝駙馬。隻要他一日還是仙瑤的丈夫，朝廷的實職就鐵定沒有他的份。
他之前還不認小魚兒，如今小魚兒都認了宗族，被劃到玉匯名下掛名做個嫡長女了，他倒是跑來了。
相必定是韋氏的族人給了邵瑋不小的壓力吧。
明華自然沒有理會他。
反正雖說大家心知肚明小魚兒是誰生的，可上有皇帝聖旨護航，下有宗法支持，明華才不怕小魚兒的親生父母整什麽幺蛾子。
小魚兒小屁股一拱一拱的，在明華懷裏扭來扭去。
明華抱了抱她，又將她放下，去了書桌前麵書寫了一篇大字。
屋裏的銀霜炭發出劈裏啪啦的響聲。
門房上忽然進來了人，說是阮靖良和姚采衣聯袂來訪。
明華不由愣了愣，倒是許久未見阮靖良了。
阮硯驟然逝世，甚至是她的身世曝光，都算是因為阮靖良酒後失言引起。明華對他有怨，但沒有恨。
表兄此人，總體而言還是一個好人。他犯了無可挽回的錯，老天已經罰過他了，她沒什麽不能原諒的。
畢竟都是親人。
於是命人將人給帶進來。
明華先坐到了正廳，等著仆役把阮靖良夫婦帶到跟前，大夥兒不鹹不淡地說了幾句話，明華便將他們送出去了。
待人走遠，明華才歎出氣來。
大劫要麽使人極速成長，要麽使人迅速一蹶不振，她這個表兄好在不是後者。
隻是性情大變，沉穩過頭了。
但也希望來日阮家能夠在他的手裏重新崛起，回複幾分當日的榮光吧。
想著，明華便吩咐人收拾了剛才三人共同食用的午膳，躺倒了在美人榻上，一邊兒就著爐火暖身子，一邊兒翻看書籍，悠閑自在。
屋子裏一派安靜，隻兩個孩子時不時發出一點兒玩鬧的聲音來。
一切都是平靜而祥和的。
外頭的戰事塵埃落定，薑宥陸陸續續收拾了京城內外，坐穩了皇位，隻留待一個還不成氣候的薑宏不自量力想著掀起浪花。
而朝廷上的事情自有人去操勞，輪不到明華操心。她悠哉悠哉地待在府裏伴著兩個孩子過冬，一邊兒耐心等著丈夫的歸來。小日子別提有多麽滋潤了。
不知不覺，又是一個月一晃而過。
明華恍然之間有一種回到了過去蝸居府中那時候的感覺。舒服溫暖的屋子讓她通身懶洋洋的，時不時便犯困歇上一歇。
因而這一夜裏，還未到就寢的時辰，明華便昏睡著倒在了床榻上，倒也沒有誰特別去在意。
丫頭們無事，便也早早地整理了衣裳，洗漱了各自回了屋子。任是細心一些的人也未曾特別去留意那順著南風吹遍整個府邸的淡淡香味。
新年到了。
到了臘月二十這一日，大街上已經陸陸續續有人放起了炮竹。孩子們嬉戲玩鬧。明華也在府裏睡了個飽，起來叫人服侍早膳。
一連數日，皆是如此。
明華不由與姚黃她們笑說:“這府裏今年的炭柴也燒得太旺了些，雖說大家都舒服了，可再這麽吃了睡睡了吃的，這府邸也別叫什麽‘明華長公主府’了，幹脆改名作‘明華豬圈’吧。”
說得幾個丫頭全笑成了一團。
今年的確不比往年，薑宥撥下來的、玉家、曲家那邊唯恐不夠多硬塞來的，甚至她府裏自己買來的各式柴炭都要多得府裏塞不下了。大夥兒便使出了吃奶的勁兒來用。暖和是暖和了，可大家也都貪吃貪睡了起來。
遠的不說，就說這牡丹園裏明華幾個貼身的丫頭，有誰肚皮上不加厚了一圈……
明華又是產後恢複，原本便沒瘦回去，這麽一養，真是催肥養膘了。
明華這麽一說，便有人去安排，調整調整吃食什麽的了。
可雖是如此，大家夥一時之間也還是賴在床上起不來，就等著開春再說了。
臘月二十二，明華收到了薑宥私下遞給她的消息，說是曲錦枝在路上因為公事耽擱了幾日，明日便正好進京了。
明華十分地高興。
於是叫人提前收拾這收拾那的，還親自去了一趟廚灶。
她飽含著美夢躺到了床榻上，聞著一股不知是什麽柴火的淡香，一如往常地睡死了過去。
都說溫柔鄉是英雄塚，溫暖舒適的炭火也可以是夜晚露出猙獰一麵之前的迷香。
這一夜，到了夜班三更所有人都睡死了的時候，沒人留意有人抱了無數木柴將公主府外邊團團圍上了柴木，又到處潑滿了濃油。隨著準備就緒，一根小小的火把往上麵一扔，不多時便是滔天的大火。
府裏的人睡得昏昏沉沉，縱然是有那勉強醒得過來的，也是通身沒多大力氣。
等到明華被搖晃醒來，整座府邸已經是陷入了一片火海，根本不能夠出去了。
天邊火光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