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東窗事發（3）
太後說要將明華驅逐出去宗譜並非說說而已。
她召集宗親大臣，行事果決，竟是半點餘地也不留。
這消息不知怎麽，沒被瞞住，第一時間被送到了明華的跟前。
幾個丫頭皆在替她抱不平，倒是明華這個當事人反常地鎮定自若，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她們不禁疑惑了:“主子怎麽還笑？”
被驅逐出宗譜，意味著什麽，主子難道不知道麽？
萬一主子的婆家有樣學樣，為了討好皇家，叫她夫妻和離……
明華也不賣彎子，徑直道:“她不以先手將我趕出皇家，難不成還等乾清宮裏那一位動手麽？”
幾個丫頭一愣。
明華卻是篤定太後品行，知曉這一位久居深宮，看似萬事莫理的老人。
太後品行為人最是端嚴肅穆，瞧著是個注重禮法的頑固女人，實則卻是蛇口佛心，胸腔裏頭那一顆，軟著呢。
她搶在皇帝跟前作出這樣看似嚴厲的處罰，其實恰恰是在保她性命。
皇帝到底是皇帝，世家再強勢，救得了一次兩次，也不可能真攔得住皇帝下的死命令。崇元帝被人戴了綠帽子，一戴就是二十年。他心中應當不會顧念什麽父女親情的。
她這半年以來在崇元帝跟前種種努力，可說是白搭了。
姚黃幾人也明白過來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崇元帝雖然是在病中，但真要下定決心弄死個把的人，也並非什麽難事……
明華叫丫頭們出去。
丫頭們料想她這時心裏一定不大好過，便也二話不說，全順著牆根退了出去，且還貼心地為明華將房門帶上了。
太後懿旨是由慈寧宮中一向服侍太後的大總管親自來頒旨的。
字字句句，措辭嚴厲，卻都是重重拿起，輕輕放下，甚至絕口不提收回禦賜的府邸……
曲錦枝笑嘻嘻的:“從前怎麽沒瞧出來這位太後竟是個如此體貼人的。”
越是這種時候，他便越是潑皮，明華原本還惆悵，被他胡攪蠻纏一番，惆悵也惆悵不起來了。
太後甚至還派了女官，說是要跟著明華親自去將公主府的匾額摘下來。
明華不明所以，但仍是將信將疑地照著做了。
誰知，那女官也是妙得很，寫了“明華公主府”五個大字的匾額被拆卸了下來交給了宮裏的太監帶走，那據說是服侍了太後一輩子的女官卻是“賴著”不走了。
夜裏，曲錦枝與明華分說:“她這是在告訴皇帝，她這個太後要護著你，不讓皇帝動你。”
明華也是這麽想的。
不過……
明華好笑:“我如今不是什麽‘公主’，坤寧宮那位是個什麽意思，怎麽不讓她的人給撤走了……”
曲錦枝笑得意味不明的:“誰知道呢，興許是看府裏吃喝比皇宮裏的不差，卻又不用起早摸黑地幹活，想學那慈寧宮的雷嬤嬤一樣，賴著不走。”
這都什麽跟什麽。
但那幾個孕事嬤嬤對待明華的態度的確不如原先恭敬了。
而府裏的人，也都心下惶惶的。
明華頭頂上沒了公主的身份，一整座府邸將會何去何從一瞬之間全成了未知之數。會驚慌失措也是人之常情。
明華原以為樹倒猢猻散，她平日人緣並不算好，倒是沒想過還有好多人雪中送炭，到明麵上來表明態度立場。
唐韻宜自然是不落人後，頭一個來的了。
李小娘子等人也紛紛大張旗鼓跑了來表達支持之意，令明華心中很是暖茸。
祁王薑爾甚至跑來挖了她兩大筐子的大白菜說是醃製了慢慢吃……
大夥兒都來，卻唯獨不見阮家人。
明華心想此事也算是因阮靖良而起，舅家的人興許心中愧疚，以為她會因此生疏，也是常理。
“阿枝，什麽時候陪我去看一看外祖吧？”
“…好。”
明華並沒有察覺曲錦枝應答的一聲裏有著一瞬的停頓。
阮硯正月十二當晚便怒氣攻心魂歸西天，阮家喜事變喪事，停靈七天，到今個兒已經是第五天了。
大夥兒有意瞞著明華，可疼愛自己的外祖不在了，這樣的事情又如何能瞞？難不成真的叫明華連阮硯下葬都不去麽。
曲錦枝猶猶豫豫，不知怎麽開口。
……
阮硯出殯，明華哭成了個淚人。
一應喪葬，她皆以外孫女的身份，從頭到尾侍奉，絲毫不假手於人。
她阿舅看她懷著身孕，心中不忍，每每想要阻止，卻都被曲錦枝勸說了開去。
正月二十，阮家出殯的隊伍通行城門。喪事簡略，且並沒有幾個人家敢於出來沿著街邊擺設粥棚，聊表哀悼之意。
阮家出了個給皇帝戴了天大一頭綠帽子的女兒，縱然是和姚氏一族結了親，卻也是無人敢在這個當口親近的。
就連姚氏族人也不乏那覺得這門親事結得晦氣的。
試問，哪裏有新娘子進門當天，婆家便死了長輩的？
這阮靖良自己作死便罷了，還要帶累他們姚家……
阮靖良在姚氏族人心裏的印象一下子便跌到了穀底。
曲錦枝一邊兒安慰明華，一邊兒還抽了空檔去看身形呆滯、神魂不屬的阮靖良。
幾日的工夫，這個前幾日還俊郎好看的弱冠郎君，已然受了整整一圈。下巴處一層又粗又厚的胡渣青黑，襯托得他無比憔悴。
尤其他那雙眼睛，全沒神氣，就仿佛一具行屍走肉……
曲錦枝了然。
當日若非吃醉了酒水口不擇言，將事情鬧到不能收拾的地步，阮硯又如何會在大喜大悲之後愴然離世。
阮靖良氣死他祖父，心裏遭受巨大打擊，若非還知道給祖父送行，恐怕也要立即隨了祖父去的。
姚采衣正梳了婦人發髻站在他的身旁。
姚采衣嫁給阮靖良的當日便遭逢大變，好好一樁婚事成了這般，也虧得她不離不棄，沒有半點怨恨地跟在阮靖良身後，亦步亦趨。
若非時候不對，別人看了也是要誇讚一句姚氏有好女了。
但姚采衣自己卻清楚，她並非是看重什麽狗屁倒灶的三從四德，更談不上什麽賢惠“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