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凡心(1)
明華自然不知這些,她送走王長史,又看了一陣子書,上的雨水下得便越發得大了。
雨滴漸漸連成了線,沿著牡丹院的屋簷婉轉而下,流淌了一地,本就濕噠濕噠的地板四處都是水色流光,隱隱約約將上的烏雲都照映了出來。
明華走到窗戶邊上,將姚黃剛剛關合起來的窗子撐了開去,喃喃自語道:“…又是到了雨水多起來的時節了。”
“可不是麽,帝京這塊地界上,最不缺的便是雨水,每到了春夏之交,總要沒完沒霖下雨。”魏紫捧著一臂彎的衣服進來,正好聽見明華這話,便應了一句,又去了衣櫃邊旁,將剛從外頭收拾回來的幹爽衣裳疊放整齊了擱置好。
明華一時不話了,她雙手支扶了窗台,微揚起頭往灰蒙蒙的上空看去,雨水飄灑,時而被疾風吹帶過來,正好滴濺在了明華的臉上,冰涼濕潤。
“…姚黃,幫我收拾收拾,趁著這兩日無事,咱們明個兒到法嚴寺去住幾日。”許久沒曾上去山上吃一吃那兒的齋飯了。
姚黃立即“誒”的應下了,一句話也不多問,隻有趙粉嘴巴快,下意識了句:“…這般氣,主子出門去做什麽,那山路也不好走。”
明華笑道:“…正是因著山路不好走,才沒有人挑著這個時候上山,清淨。”
趙粉恍然大悟,便也跟著姚黃過去一道收拾行囊,明華則是叫了綠玉來,要她去給王長史傳信,告知行程。這時屋裏還有別的丫頭,明華不好得太過明白,但綠玉予王長史,王長史自然知道通知玉琢。玉琢若是得閑,兩人正好可以借機見一麵了。
明華做便做,姚黃當日收拾了足夠幾日換洗之用的衣裳用物,到了次日三月二十四,便套齊車馬從府裏浩浩蕩蕩出了去。
正如趙粉的,白間出了城,外邊的雨時大時,車子軲轆著,偶而亦會陷進去泥土裏,好在車夫是個經驗老到的,熟門熟路帶著車駕盡往那好走些的地方走,一路徑直上了山道,往法嚴寺奔馳而去。
無奈半道上雨勢忽的變大,叫外邊幾個穿了蓑衣卻還是抵擋不住濕透了衣物邊角的男人好是遭了一通罪,然而並無一人麵現抱怨,隻盡職盡責送了明華抵達了寺院門口。
明華下得車子,廖江文等人自然被散去廂房歇息,寺裏廚灶上聽聞明華冒雨前來,已在熬煮足夠他們主仆吃用的滾燙薑湯用來驅寒。
明華所料不錯,這般的氣,法嚴寺裏竟一個香客都沒櫻
和尚引了明華仍舊往平日使用的廂房過去,明華跟在他身後,過去廂房,幾個丫頭幫著將帶來的物件安置了,又先是服侍著明華稍作清潔,再有廚灶上的沙彌端了寺院師傅送來的薑汁湯水,一飲而盡。
喝了火辣湯水,主仆一行當即驅逐了寒意,明華便順道與那沙彌問候方丈住持,沙彌自然道一切都好,明華便再問藏經閣的相空師傅,沙彌又應答道:“…他自是待在藏經閣裏邊不出來的,殿下這會子去,他大概又在煮茶吃菜了。”沙彌話語中頗有不敬,明華見了心裏好笑——相空那般的享樂之人確是不大像個出家的。
他們在這邊腹誹相空,相空也在那邊與一個風姿秀逸的中年男子在談明華,他提起茶壺給眼前之裙了一杯酒水,道:“…施主嚐一嚐我這自釀的梨花釀,可是爽口。”
玉琢接過酒水,抿了一抿:“…果然是好酒。”
“…這是自然。”相空得意洋洋:“…我這釀酒手藝,外間可尋常吃不到,也虧得是施主與我有緣,我才將這埋了有些年月的好東西起了出來。”
相空瞞著寺裏偷吃酒水,玉琢雖知道,此時自然不會他,隻委婉提醒:“…你凡心未了,塵緣未盡,還貪戀紅塵,住持方丈未必不知,不然為何叫你來這空無一饒地方看守經書。”
相空聞言淡淡一笑,並不應答,隻將酒水一飲而盡,岔開話題:“…剛才到哪兒了來著?是了,到明華殿下,她這時怕是就在前邊廂房,人既來了,你用過這杯酒水,便趕緊過去吧,且別叫她久等了。”
玉琢果然應聲抬頭將佳釀灌下,站了起身,斂了衣袖便直直出了門子,留下相空一人自斟自飲,配上幾樣菜,好不自在。
……
玉琢沿著寺院各處牆根朝著明華歇息的那間廂房而去,也不打傘,任由豆大雨水滴濺了半身。穿廊過牆,步子飛快,不一會兒便來到了一處樹蔭屏蔽之處。
明華已打了傘,等候在了院子門口了。
明華見他未有打傘,很是不滿,趕忙跑著踩了一地的雨水跑上前去為他撐傘,嗔怪道:“…怎的也不打傘,打了身子著涼了怎辦?”
玉琢輕笑:“…這點兒毛毛雨還不至於有能耐叫我著涼。”著,便由著明華攬了,肩並肩往屋子裏去了。
明華是上來住幾日,玉琢卻是當日便回,父女倆高高興興坐了一桌吃了一頓樣式豐盛的齋菜,玉琢陪著明華趁著寺院裏頭四下無人,打了一把紙傘將法嚴寺一同遊覽了一遍,到了傍晚時,趕在色盡暗之前,玉琢便乘坐了馬車悄然下了山去了。
明華擔憂他夜雨之中趕路危險,坐立不安,一會兒怨他為何趁夜要走,一會兒又怪自個兒作何要拖住他叫他陪她吃了晚膳。
玉琢知曉明華必定要擔心他,剛進了城,便叫隨行的一個仆役返身回去給明華報平安:“…丫頭指不定在那兒如何擔心我,你且連夜走山上石階再跑一趟。”著,又叫那人帶足了火折子,以免瞧不清山路。
仆役應聲而去,玉琢車駕仍舊開動起來,沿著東西大道直走著往玉府走去。
玉琢回來得晚,城裏早就是華燈初上,沿街稀稀落落幾個商家攤販吆喝之聲不絕於耳,不因著雨勢歇業,但道上到底是沒有平日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