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壽宴（9）
錦榮話音落，仙瑤立時尷尬不已地頓手在半空，一時竟不知該不該繼續手上動作。然而她反應頗快，將筷箸收了回來到碗裏，忽略了四周投射來的探究審視，裝作不知錦榮話語意義，嫻雅一笑道:“…多謝三妹妹提醒了，我自當是心的。”
仙瑤一副不解其意的坦然模樣反而叫才剛對她懷疑的周圍熱對她消除了幾分疑慮，仙瑤略微掃視一圈，淡定夾起肉塊往嘴裏送去咀嚼，不再話。
於是大家便下意識看了一眼錦榮，隻見這位素來眼睛長在頭頂的三公主依舊與她往日展現人前的樣子相同，一張不甚出彩的素板麵孔上淨是淩饒傲氣。
錦榮雖聲名較好，然而她太過恃才傲物，在那些閱曆深厚的大家女眷看來，她自持讀過幾本詩書便眼高於頂，就算出什麽尖酸刻薄之語倒也不算太過奇怪。
錦榮自然知道一旁有些的人這會兒大概想的什麽，但她不屑多作解釋，她不過是難得“仗義直言”一回，叫明華不必憑白遭人背後非議罷了。
這兒不過一樁事，不到一會工夫便被眾人拋諸腦後。席間眾人又回複到吃喝享受當中，一時沒有幾人去留意明華和唐韻宜那兩個空蕩著的座位了。
錦榮自是亦然。
她一邊兒吃用美食，一邊兒回想到早先一日無意得知的一個消息，心中百味陳雜，根本無心留意唇齒之間的是何美味——她從宮中知道駙馬韋應暉曾經應當是明華公主的丈夫人選，卻不知中間如何變數，一道聖旨下來竟成了她公主府的東床駙馬。從前一日到剛才，錦榮便不清心中感想。
然而她終究是心頭有那麽一絲愧疚，眾目睽睽之下還是忍不住出手幫了明華一把。明華年已十九仍是未行婚嫁，錦榮自以為自己對她也有一分虧欠。
錦榮以往在幾個姐妹當中算是一向作壁上觀，與仙瑤不如何親近，但也並無交惡。故而她突然出手叫仙瑤沒臉，不止她自己意外自己沉不住氣，仙瑤亦是老半猶回不過神不知錦榮發的哪門子的瘋。
錦榮正吃用一碗清湯，仙瑤狀若無意在窺探她，試圖看破她在想的什麽。
玉琢也在不著痕跡看著錦榮。
明華在皇室之中一個知心姐妹也是沒有，憑著錦榮公主的性子，與明華從來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她出聲幫腔，確是叫玉琢稍微驚訝了一下。
玉琢正同主桌客人觥籌交錯，推杯換盞，不多時便不得已暫時將去了淨房更換衣裳的女兒暫時放下，留心起席間動靜來。
主桌之上兩位皇子正隔空過招，拿著燕王府還未正式過門的準王妃閔燕清事兒，好在他們都知曉分寸，知道這兒還是玉家的壽宴，同為賓客並不好多放肆，言語之中確都注意收斂。玉琢聽他們暗流洶湧，不由順著他們的話看向正坐了在隔壁一個桌麵的閔氏女眷。
都魏氏好事連連，中宮皇後魏丹膝下一對兒女將在一年以內全部成就婚事，魏後人逢喜事精神爽，期盼佳兒佳婦已久，隻等著六月做婆母了。
閔燕清巧笑嫣然坐在那兒安靜地吃用桌上美食，時而與同桌之人交談上幾句，端是姿態優雅好看，笑不露齒。旁人皆看得出來她心情“愉悅”，仿佛全不在意燕王府前日剛傳出的一則喜訊似的。
燕王薑宓秘而不宣納吏部尚書柳家的娘子為王府姬妾之事前些時候已漸傳了出來，眾人隻聽是柳娘子作客曲府落了水，偶然拜訪東陽侯府的四皇子無意路經、英雄救美，於是娘子由此心生戀慕，兩家一拍即合，不到三日便將娘子轎一抬從王府側門而入送進薑宓後院了。
那柳娘子究竟是不是心生戀慕，大概無人關心。在諸位朝堂大臣眼中，看到的隻是頗有權柄的柳家歸附燕王一係罷了。
若是所納女子隻是尋常人家的鶯燕也就罷了，然而燕王府與閔氏早前定下婚事，大婚將近，迫在眉睫，薑宓卻將同是名門出身的柳氏女明晃晃要進了府裏，不可不是在打閔燕清父女的臉了。柳氏的女兒就算是給人做妾，想必在王府中的位份也不會遜色正妃太多了。
閔書義自然是氣得半死的，眼下他夫婦倆也是攜帶子女而來，閔夫人莊氏便坐在閔燕清身旁正與一位夫人話。主桌之上兩位主子提到他們閔家，莊氏坐得近，想當然是聽到了，然而還要與女兒一道裝作不知。好事之人必要趁機探問兩句，卻都被母女倆巧妙地化解了開去。
閔燕清坐在場中，儀態萬方，從容不迫地與同桌女眷應酬周旋，麵上一派和氣，但她心裏自然是不大可能痛快的。
她是閔氏一族的嫡女，自千嬌萬寵長大，又聘請名師指點，大家女子的德容言功她是一樣也不落下的。她年方十六，正是芳華正好的時候，許嫁當朝年少俊逸、又家世能耐都不缺的四皇子薑宓為正妃，原本可謂是春風得意馬蹄疾的。誰料六月大婚將近檔口，被柳氏的人橫岔了一杆子，生生敗壞了她對這樁婚事的期許。
閔燕清身在名門望族，自然不會真到以為門當戶對、又是嫁入皇家的政治聯姻能有什麽隻羨鴛鴦不羨仙的情愛，然而閨中的娘子哪個又沒有對未來相伴一生的良人有過勾勒想象？可惜婚事未成，就要麵臨後院強敵爭寵，試問她如何能不糟心？
閔燕清耐著性子陪著魏九娘子話，耳朵裏聽進來的卻是主桌之上太子和四皇子的對話。
“…太子皇兄娶得大嫂嫂這般賢妻，東宮有美人相伴，將來為我皇家開枝散葉、廣育子孫，指日可待。”薑宓得正是薑宥太子府中庶妾也有生育子女，這是明擺著當麵挑撥離間薑宥和孫映這對青梅竹馬、少年結發的表親夫妻了。
“…四弟才是最有福分，”薑宥自然不會叫薑宓好過，反手便是一刀:“…你燕王府裏環肥燕瘦、各有千秋，可已是看得許多人眼饞不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