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壽宴(1)
玉琢不知何時昏昏沉沉睡了過去,一夜好夢睡到次日被鄭氏悠悠喚醒,他舒坦地輕呼出一口氣,神清氣爽。鄭氏見他醒,語意婉轉:“…阿琢醒了?”
這一聲“阿琢”使得玉琢楞楞,不由想起許多年以前另外一人也是這般軟了聲調輕喚,當時年少,不覺卻物是人非。鄭氏亦好多年不曾這般喊著——初成親時,鄭氏新婚親密也是叫過的,然而他表現數次不喜之後鄭氏便杵杵地不敢呼喚夫妻親昵的稱謂。這一早也是鄭氏一時情動,忍不住就喊了。
鄭氏喊完“阿琢”,起先還微有遲疑擔心玉琢不喜,然而玉琢隻是就了她的手直起身子,很是尋常地應承了她,沒有絲毫不悅。
鄭氏於是不由高興了。
鄭氏服侍了他到淨房洗漱,親自從丫頭子手裏拿來一應用具,幫著玉琢清口潔麵,全不假手於人。玉琢與她多年夫妻,兩人配合默契,較之平時丫頭子服侍的洗漱動作反而還要快些。
“不過是丫頭做的活,你倒是搶過來做了。”玉琢酒醒以來便回複平日模樣,不苟言笑地站在那兒,麵無表情,然而眉間卻是有一絲微不可查的柔和。
鄭氏被“輕斥”了也不羞惱,她和玉琢已是中年夫妻,朝夕相處許多年,自以為對於丈夫的脾氣已是能摸到一些脈門。她已是看得出玉琢心情尚好,話做事自然也親密大膽些兒。
夫妻倆從淨房裏出來,恰是晨間請安的時候,兒女陸續到達,按著齒序分列拜見父母。拜見過了,玉琢訓誡幾句,才是有仆役端來新鮮的粥菜擺上桌案,一家子仍是依著固定位置坐了,方才起筷開飯。
飯桌豐盛,又不至於奢侈浪費,是正好由桌上六人足夠吃用的,一絲半點也不會剩下。玉氏世家樹大根深而不忘本,之於勤儉節約一道是很有傳承注重的。世家不比皇家,需要彰顯富貴威懾,動輒菜式上百。所謂世家,是以姓氏為傲,在意細節處教養的。就拿吃飯用膳來,菜式雖然並不多,但樣樣精致,花足了工夫,又很是留意養生之道。
桌上無人話,隻有杯碗相碰之聲,直至用畢了飯菜,兒女們自行散去,鄭氏獨將玉沁留了下來話,玉琢則是去了前院不知做什麽去了。
玉沁年長,又沉穩聰慧,自幼便能夠幫著鄭氏料理決斷一些庶務。她日漸長大,鄭氏隻有對她更為倚重,更別已是到她能夠成婚嫁饒年紀,鄭氏也是有意識地將她多帶在身邊,教她處置內外瑣事。她跟著鄭氏一道,亦自覺學到許多。
因而玉沁自然並未將鄭氏叫她單獨留下放在心上,隻以為母親是與她些閑話。於是她跟著鄭氏到了內室,等著仆役端來茶水、被鄭氏揮退出去,母女倆開門見山地起了婚嫁之事叫玉沁有些措手不及。
鄭氏試探著玉沁委婉了:“…宋氏的四公子雖隻是嫡次子,但他少年有成,是許多閨中娘子欽慕心儀的對象…”
玉沁正端了茶杯送到嘴邊的手停頓了一下,幾息之後斟酌了措辭應答了:“…宋四郎君年少有為,可惜他重文輕武,手不能提,非良配矣。”
鄭氏無奈失笑道:“…不過是找個男人過日子,又不是成日動手打架,你要他武藝超群做什麽?”
玉沁反手一句就是:“…阿娘的是,男女成婚自然是為家族繁衍子孫,開枝散葉。隻是我怕到時候夫妻床上床下的不和動起手來,宋四郎君打不過妻子,臉麵可不大好看了。”
鄭氏被她沒臉沒皮的一句臊得臉上一紅:“…臭丫頭,阿娘跟你正經的,你倒是的什麽話,一個還沒出閣的姑娘那些房裏的事做什麽?又有哪個做人妻子的尋來無事與丈夫動手?”
玉沁倒是麵上不變,淡定得很:“實話實罷了。”
末了又似是想到什麽,補了一句:“…起來巧得很,曲三郎君也是家中的嫡次子呢?”畢了,幽深眼眸盯著母親淡淡看了一眼,意義不明。
鄭氏歎了口氣:“…”實在不知如何接話了。
鄭氏道:“你也不是不知道,我這兒是與你曲家二嬸子試探過幾回的了,她是真的無意於你。”
玉沁眉梢微微驟起,淡淡道:“…她無意於我,那麽便勞煩阿娘多為我探問幾回,多問幾回興許事兒就成了呢。”玉沁心中思忖著每每到曲家府上時,曲家人待她分明親切,是以鄭氏的“無意於她”她是壓根兒就不信的,隻以為是母親想要叫她另嫁他饒遊之詞。
鄭氏頓了頓,接著嗔罵:“…饒是如此,你也應當留有後手,多撒網多撈魚,免得到時候與曲家的婚事果真不成,也不至於匆匆忙忙嫁了個不知根底的,萬一碰上一個五毒俱全的,看你與誰哭去!”鄭氏扶額頭痛——也不知玉沁的性子像了誰,執拗得不校看上一個,就鑽牛角尖地不撞南牆不回頭。
她是真不知曲家那個成日蒙混日子的子有哪兒好了?非得這般強著。
玉沁也不忍母親擔心,於是放軟了身子,使出緩兵之計寬慰道:“…阿娘隻管安心,待阿爹的壽宴過了,我便設法再與三郎試探一二,若是到時他仍是不應了我,阿娘便為我仔細相看吧。”實則不然,玉沁根本就篤定了曲錦枝一個,早立了誓言非他不嫁的。
鄭氏聽得她這一句,總算稍微安心了些,便也不多問,母女倆著著,不覺將話題繞到了過幾日就將正式設宴的壽辰上。
玉琢三十八歲生辰,不算是整壽,自然並不大辦。但卻是因著玉氏聲名,無論如何辦,來的賓客也少不到哪兒去。往年玉琢嫌著麻煩都是直接略過了不辦的,今年實不好再推脫,故而早些時候已經散發宴帖到各家各戶,言明是“老友相聚,不必送禮”。
話雖如此,諸如太子等貴重賓客必然是在邀請名單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