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花朝(5)
他倆抿唇而笑,看得明華莫名。明華自問他們笑得什麽。
兩人自然不會直言不諱,唐韻宜轉頭往曲錦枝臉上看了看,隨意掰扯了一個理由搪塞過去,三人仍舉了杯碗相碰。
果釀芳香不醉人,對影成三,人卻自醉。曲錦枝自命是酒量可撐船,卻直歎這日要栽在幾杯堪稱白水的東西手裏了。
月色映照,銀白亮輝鋪撒在明華皎潔的麵龐上,明華坐在那兒口擒一絲若有若無的淡淡笑容輕聲慢語。一襲石青長裙曳地是他來前、她進屋新換的。她半個身子無意傾出亭子去沐浴在外間清風送爽裏,美得像畫,叫曲錦枝一時分辨不明上地下究竟哪個是月兒了。
明華自飲三杯,正經向曲錦枝致謝屢次救助恩義:“…初見你時,我總以人之心度你君子之腹,以為你不可交。然而你不計前嫌多次助我,實在叫我羞愧了。一頓餐食,不足以還報。”
曲錦枝咧嘴輕笑,卻不接話。唐韻宜不明所以,聞聽明華此話,挑了眉頭去看曲錦枝,似是極有興味想要一探究竟,知道知道何謂“屢次救助”。
明華不好多做解釋,回轉頭去摁了唐韻夷手,順勢由衷也與唐韻宜了真心話:“你從前待我也好,但我總不理你,虧得你還願意要我這麽一個人做你好友。”
明華把話得誠懇,唐韻宜便顧不得理會曲錦枝和明華有哪兒是她不知道的秘密,真正高興了,回握了明華的,奮奮道:“…都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殿下又怎麽知道我不是圖謀不軌呢?”不覺便將她自個兒給挖去坑裏了。
唐韻宜話音剛落,曲錦枝便“噗呲”一聲噴笑了出來,惹得唐韻宜老大不爽地瞪了他一眼。
唐韻宜見不得曲錦枝那個欠揍模樣,簡直想當場把曲錦枝的底給倒個幹淨了。
叫他笑!
曲錦枝被唐韻宜那隱帶威脅的眼神一掃,似有所覺,連忙識時務者為俊傑,閉了嘴。端了酒水佯裝吃酒。
明華被唐韻夷話逗得不行,笑意盈盈地看住了唐韻宜,一本正經地調皮:“…你圖謀不軌什麽?倒是來聽聽?”
自然圖謀的是你這個人——唐韻宜心道,然而這話唐韻宜自然不敢。她耳根一紅,心虛地理了理鬢角頭發,不答反問:“殿下以為我圖謀的是什麽?”
“我哪兒猜得出。”
曲錦枝也不知有心還是無意,這時悠悠地接了句:“…她還能圖的什麽?不是劫財就是劫色了。”
曲錦枝其實無心之言,卻不防叫唐韻宜鬧得當場漲紅了一張臉——明華公主府窮得響叮當也不是什麽不可對人言的隱秘事兒,曲錦枝的話,意思簡直不用太明顯。
曲錦枝原本不過一句玩笑話,唐韻宜自己做賊心虛,心頭老血直往上湧,飛快以眼恨恨刨了一眼曲錦枝那張臭嘴,然後立即驚慌地轉頭去看明華。
她沉不住氣,漏了餡,明華心大,不曾留意。曲錦枝這個風月老手一看唐韻宜那個反應就直覺摸出來不大對頭,福至心靈地自覺抓到零兒什麽。
曲錦枝雙眼微閃,猜到什麽,但不點破。時人風流,大戶人家龍陽、磨鏡的也不是沒櫻
他不心錯了話,自覺地拿了酒杯側身去,自斟自飲,隻當自己不在這兒。
唐韻宜心慌意亂一陣,細細盯著明華看了好半晌,隻見明華神色未有異常,方才驚魂未定地鬆垮下促立的肩膀,心頭也不知是該鬆一口氣,還是失望自艾了。
明華見唐韻宜方才那樣子,隻以為她是受了驚嚇,根本未多想,好笑地親手拈了一塊桃花糕往唐韻宜嘴裏一堵,眼睛卻是看向曲錦枝,回答道:“…三公子你又胡了,我這府上一無銀錢財帛,二無俊俏郎君,桃桃上哪兒去劫財劫色?”
唐韻宜恰時緩過神來,連連點頭。一邊就著明華十指青蔥吞咽咀嚼了糕點,一邊暗自在心裏給明華偷補上一句:她是有賊心沒賊膽,那邊那一位“三公子”才真正是來劫財劫色的!
心懷不軌的三公子曲錦枝很給明華麵子,順著杆子就往下爬,連聲認錯,那好看的大眼睛卻是時不時往唐韻宜身上瞟,直看得唐韻宜越發心虛發毛了。
到用盡亭中美食,已是時候不早。寧國公府裏早派了人來催促返家,唐韻宜不便多做停留,再如何不舍也隻得起身告辭。明華在廚灶上多做了些風味不一的花糕,分了兩份裝進籃子,正好叫人取了來交到她手上。
另一份自然是贈予曲錦枝留著做些零嘴來消遣的。明華從丫頭手裏接過籃子,親自遞給了曲錦枝,笑道:“…今晚見你用了許多茶花糕,便自作主張多給了些,也不知你會不會吃得膩味了。”
曲錦枝接過,自要道謝的。道了謝意,便將籃子提溜兩半空,當著明華的麵就滿臉高興湊上去抽搐了鼻子吸嗅,一副很是期待的樣子。
明華看他喜歡,便也欣悅——她廢了工夫揉捏出來的東西,被人毫不吝嗇地表達讚許,任是誰,都會開心的。
明華於是笑靨如花——她麵相清冷,平日不話時未免叫人難以接近;就是偶而展顏,也少有發自真心;曲錦枝被這一笑晃得幾乎花了眼,忘了話。他正呆著,隻聽得明華道:“三公子,我且送你出去吧。”
曲錦枝自然道“好”。
唐韻宜前腳才由姚黃陪著走了。明華這會兒親送了曲錦枝,依舊是從後院東南一片的樹林穿行而出到中軸主道,兩人並肩,略微錯開一寸,緩慢行走著。
明華步伐偏,曲錦枝便耐著性子學了她,使勁兒把步子放慢了,兼著彼此三言兩語時不時上幾句,齊齊感覺與對方親近了些。這分明是送客,卻生生叫他們走出稍許曲水流觴的悠哉閑適之福
明華起初不覺曲錦枝刻意放慢了走動,直到過了垂花門,才恍然察覺哪兒古裏古怪——曲錦枝以往見她,總是龍行虎步,乍然的優柔文雅起來,還真的叫人覺著很不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