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一發（2）
他如是想，便也這麽做了。馬匹受他驅使，急急調轉了馬頭，以萬鈞之力衝撞了過去。而這時，曲錦枝已再一次追到了他一身之側，正要伸出大掌，將他拖拽下馬…
電閃雷鳴萬變的一瞬之間，巷子裏頭突然迎麵走了出來一個人。那人身後墜了幾個衣著鮮亮的丫頭子。
……
明華從司農院裏摘了新鮮的菜蔬，配了廚灶上做的涼皮，吃得很是愜意。
她用畢了一餐晚膳，在庭院中信步消食後，到了一更的時辰洗漱過了都將躺下的時候，忽的就覺得肚腹空蕩，饞著想吃些東西了。
趙粉便想著叫廚子弄些食來給她消解腹饑，明華卻是道:“…我想吃咱們府邸外邊那家米糕攤子做的紫糖米糕了。”
幾個丫頭無奈又寵溺，綠玉搶先了對著其他三壤:“…我出去給買來…殿下稍等片刻。”
誰知明華調皮一笑，非得煩了幾個大丫頭陪了她一起，親自走出去攤子吃新出爐上鍋的。
她們熬不過明華，隻得幫著明華簡單收拾了衣裳，又挽了個鬆垮的垂髻，連侍衛也不曾驚動，就急急從後罩房繞了出去從後門出了門子。
幾人少有夜裏出行的時候，難得也有一番趣味。明華領頭走在前麵，踢踏著府邸附近的石子路，一邊與四個丫頭些白日裏的事情來逗趣。
偶有路遇的行人，大都也是就居住在附近的人家，也都識得明華，看見一行五個嬌俏好看的姑娘薄帶輕裳的、又無男子護持，也絲毫不敢起歹毒之意。
從後門出去也不必走太遠，就可隱約聽到外邊人聲喧嘩。夜裏城西熱鬧，往常一貫如此，主仆幾人聞聲相視一笑，知道這是就要走到頭了。
趙粉笑言:“咱們四個是沾了主子的光，大晚上的還能出來溜達溜達，有吃又有喝…”
她話沒完，就給魏紫掐斷了:“…還溜達呢，要是叫長史大人知道咱們不帶廖侍衛他們就陪了主子出來胡鬧，非剝了咱們的皮不可！”著還不輕不重點零趙粉的額頭。
趙粉嘻哈，改道去纏著明華:“…主子，咱們可得好咯，回頭長史大人找來算賬，你可得罩著咱們姐妹幾個！”
明華自然也作勢要捶打她。
話間，幾人已離著巷子口不到幾步。明華輕笑道:“…王長史哪有你得那麽凶，最多…”
明華笑意還凝留在臉上，正轉頭看了巷口要把下半截話完，驀然黑影籠罩，急速撲麵而來的高頭大馬剛被她看清，就在僅隻一瞬之間衝刺到她不到七尺的距離處，再不用一息便要撞上她…
分明離著被撞飛出去不過是雷霆瞬息之間的事情，也知道她此刻應當立即閃身躲開。然而明華莫名卻覺得在這一刻她的頭腦一下子全清了個空，全然不知如何思考反應。
姚黃、魏紫、綠玉，以及前一刻同樣尚在與明華笑的趙粉，也在馬匹衝進巷口的一刹那看到主子即將遭遇的危險，頃刻間唰唰大驚失色，眼中方才笑逗趣的欣悅立時全被驚恐焦急取代。
趙粉距離明華是最近的，她當即不管不顧就邁開步子要將自己的身子飛到明華跟前，想要以身相替。
姚黃、魏紫和綠玉站在明華身後，反應亦不落趙粉之後。
她們將身而出，恨不能與明華移形換位。
明華卻已然看不到四個丫頭的行動，她隻閉緊了眼睛，仿佛已能嗅到馬身散發而來的臊臭近在鼻翼，靜靜地等待著接下去一息的劇烈疼痛。
一切停滯在這一息之中，明華意識終於全然放空，看不見眼前，卻固執地聽著了巷子外邊鼎沸的吵鬧、身後幾個丫頭奪命的驚呼還有自己身子裏邊血脈搏動的聲音…
……
然而明華臆想之中的疼痛遲遲沒有到來，她隻覺得自己的身子騰空而起，又飛速落霖撞上了硬物，發出巨大一聲人身碰撞的鈍重聲響。好半晌的空擋裏頭，她仍死死閉合了眼睛，傻乎乎地以為自己是被磕碰到痛得沒了知覺。
隨著一息一息過去，她的神智漸漸回歸到了她的身子裏，她聽到了馬蹄蹬踏的聲響由近及遠；她聽到了馬上的人罵罵咧咧著一點兒一點兒沒了聲；四個丫頭哭泣著呼喊也在她腦中越發清明…
她總算試著撐開了雙眼，入目而來的依次是幾個丫頭的臉:姚黃喜極而泣；魏紫以手抹淚；綠玉一語不發、雙目濕濡含憂，趙粉哭得最是淒慘，一把鼻涕一把淚。
明華懵然一頭霧水，一時不知究竟怎麽回事。出了事故身上卻全無疼痛——於是下意識去看四周。隻見巷口空空，不見了剛才橫衝直撞的馬匹，隻幾個瞧熱鬧的人伸頭縮腦地堵在那兒時時試探。
“怎麽…”明華那“回事”二字還沒來得及出口，姚黃見明華無事，趕忙出聲打斷了她:“主子…主子，你趕緊起來，三公子還在你底下壓著！”
姚黃話音剛落，一個低沉微啞的男子聲音從下方傳了上來:“…殿下可還好？有沒有哪裏受傷？”
四個丫頭輕手輕腳將明華拉扯了起身，明華楞楞，定了神去看躺在地上還一動不動的曲錦枝，眸光複雜，檀口囁喏。她方才分明就是拿了曲錦枝當了肉墊，整個身子被他護住，試問如何會有多麽了不得的疼痛？
曲錦枝見她看著他欲言又止，咧開了嘴巴笑嘻嘻不正經搶白:“…剛才真是好險呢，我偶然路經簇，見到殿下有難，一時沒想太多救令下…殿下預備如何感謝於我？”他絕口不提剛才一瞬危急情形，隻沒皮沒臉岔科打諢。姚黃幾個卻是看得清楚，隻是她們接收到曲錦枝警告的眼神，猶豫吞吐著終是什麽也沒。
曲錦枝一邊齜牙咧嘴地自個兒爬起來，一邊故作浮誇拍打自己:“…這好在是我皮糙肉厚的耐摔…”長篇大論起來了。
明華執拗著盯著他許久，終是語帶微顫開了口岔斷他:“你…轉過來讓我瞧瞧。”雖是仁弱語氣，卻是不容辯駁——曲錦枝站那兒絮絮叨叨地敲詐勒索她，卻始終不將後背露出來。
曲錦枝聞言，頓時神色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