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喬遷之喜(2)
十月二十五,阮靖良如事先約定好的,事先來到明華府邸門口接送明華前往法嚴寺。
冬意漸濃,山風淩冽,阮靖良驅馬慢走在馬車一旁,明華無意掀開車窗一看,見他露出畏寒的樣子,不由出聲請他棄馬上車:“…山裏比起平地上還要清冷些,表哥上來與我同坐吧?”
阮靖良看她因為車廂暖和而紅潤晶瑩的臉,既心動又有些猶豫。
明華又道:“不過同車而已,表哥不必顧忌太多所謂男女之別。”
明華這話自然無意,然而者無意,聽者有心,阮靖良聽她渾不在意,卻以為明華在她府上蓄養麵首頗多,平日與男子多有親近,區區同車確是算不得什麽了!
阮靖良垂下雙睫,叫人看不見他眼中嫉妒,再抬起頭來,卻是爽快地翻身下馬,一溜煙掀開厚氈鑽進車裏,隻是臉上難掩幾許的冰霜之色。
明華隻當他本性不甚多話,並未多想。
法嚴寺是佛門重地,自然不如京中權貴人家大多有鋪設地龍,而藏經閣更是建在風口之處,阮靖良剛與明華一同,一路穿過殿宇來到後山,就忍不住皺了眉。
迎麵刺骨。
這麽寒冷的,做什麽非要大老遠跑來山裏挨冷受凍?他還是找一個機會勸一勸她,勸她好生待在府裏。喜歡看佛經,在哪兒都是可以看的。
相空見明華這一次來還帶了一個俊俏郎君,麵上一言不發,雙眼閃爍著揶揄。拱了手請明華自行去往二樓,阮靖良還待跟上,卻是被相空一把攔下。
藏經閣二樓非外人可擅入,明華憑借公主身份進去已是破例,再帶上一個男子?那可不成。
相空搖頭晃腦,也不管阮靖良樂不樂意,做出一個“請”的手勢,將阮靖良叫到一邊陪他去了。
明華這日原本無事,想著京中繁擾,山中清淨,才叫上阮靖良一道。見他並未跟上,也不管他在一樓與相空做什麽,自顧自坐到窗邊,發起呆來。
隨著氣漸涼,上山進香的人也稀稀落落,尤其大戶人家的女眷,又怎麽願意離霖龍火盆到山裏來受罪。但這些對於明華卻是沒有多大差別。
若這藏經閣與公主府哪裏不同,也不過是安靜無人打擾而已了。公主府中一樣是沒有地龍,就連火盆子用的銀絲炭還是王長史的“親戚”托人送來。
明華也不是真喜歡看佛經,隻是習慣了圖一個安靜。她隨意抽取了一本佛經來看,不覺又發起呆來。
室中除了她偶爾翻動書頁的聲音,就隻有從樓下隱約傳來的相空和阮靖良交談的話聲了。
明華照舊是要在法嚴寺歇上一夜的,阮靖良想什麽,但最終閉口不言,隻跟著沙彌去看他的廂房。
到了晚膳的時候,樣式簡單的齋菜擺了一桌,明華和阮靖良對坐在一處用飯,幾個丫頭全退了出去。
這是阮靖良第一次和明華獨處。
聽到明華將服侍的人叫了下去,隻留他們兩人,阮靖良這一日的不快都散盡了。
以致於會做出給明華夾菜這樣的親密之舉。
明華微楞了一下,什麽也沒,夾起阮靖良給她的一片豆腐放進嘴裏口慢咽,咀嚼吞咽的動作看得阮靖良心裏升起了一股歡喜。
明華還在猶豫著要不要與表兄改變既有的兄妹關係,是因為明華並不確定阮靖良和那個最終與他成婚的娘子是否有什麽姻緣。
阮靖良的親密之舉推著她在她心裏做出決定之前,身子先動了。明華也給阮靖良夾了一筷子菜,放到阮靖良的碗裏。
阮靖良扒飯的動作一頓,心裏那股竊喜一下子膨脹起來,變成了狂喜。
表兄妹因著這一來一往的夾菜一下子變得親密起來。
兩人用過飯菜,阮靖良又鼓起勇氣留下與明華了一會話,才猶自不舍地快步離去了。
方才兩位主子的互動自然全被守在門口的幾個丫頭看在眼裏,幾人相互對視,嘴角紛紛露出隻可意會不可言的竊笑來。
明華在幾個丫頭服侍下,洗漱了躺下。另一邊阮靖良卻躺在寺院廂房的床上輾轉反側怎麽也無心入睡。
因而到了次日明華啟程回京的時候,阮靖良麵上不免有幾分疲憊之色了。
車駕駛到西城門,阮靖良原想著把明華送到公主府再折返,還是明華搬出阮硯來,才叫他自行打道回府了。
兩人在西城門分開,明華車駕貼著城牆回到府鄭
府裏並沒有什麽特別的事,倒是明華不在的兩日,朝中發生了一樁不大不的事。
禦史台上書彈劾太子妃母家在漢川一帶肆意斂財,以致民怨沸騰。
孫家是以經商起家,家大業大,是一方豪強,形成壟斷原本是稀疏平常,何來“肆意斂財”一?這明顯是四皇子一黨有意尋人晦氣,惡心惡心剛進京來擺開陣勢大宴賓客的孫家了。
偏偏行商之事,向來是商場無父子,爭奪利益難免留下些許把柄叫人有文章可做。
非朝廷命官不可被彈劾,而孫煜身上正因為女兒、孫女都嫁去皇家而有一個虛職。
“大哥哥如何應對?”
王長史微微措辭:“太子殿下未有防備,對方又拿出許多似是而非的證據,殿下…被陛下斥責禦妻不嚴。”
一通斥責不輕不重,並不能山太子根基,但積毀銷骨,不能不防。
王長史稟報完畢退了下去,明華仍坐在椅上想著王長史所的事。直用了兩盞茶,明華才雙眼一亮,出聲招來魏紫,將筆墨未幹透的書信拿給她,叫她親自跑一趟太子府麵見薑宥,將書信交到他手上。
魏紫領命而去,不多時便從那邊回來,回報書信已送到太子手上。
十月二十六,正當薑宓的人還要繼續咬住孫家一事無中生英以化大時,禦史台韓百濤韓大人上書,參奏刑部尚書——也就是準燕王妃的生父、閔氏家主閔書義庇子行凶,打死良民。
刑部主管刑獄審理,作為刑部尚書知法犯法,還以權謀私包庇兒子將罪案掩蓋過去,這可比孫家那些捕風捉影的事情嚴重得多了。
風水輪流轉,薑宓根本不料太子一黨反應如此迅速,還依樣畫葫蘆,以己之道還施彼身。
他們一黨還沒借著孫家生意上的齷齪發揮文章,居然反過來被對手打了一個措手不及,且還打在要害上。
閔書義身上的事,可大可,往了隻是枉法——高門大戶打死個把人算什麽。往大了…要知道,崇元帝幾日前才當著滿朝文武的麵誇讚閔書義“剛正不阿、六親不認”,閔書義這事兒在這檔口被捅出來,豈不是活生生打崇元帝的臉!
有人壯著膽子偷看一眼禦座之上的崇元帝,果然帝君是臉色青黑。
若依著韓百濤之言,閔燕渝為了與人爭奪一個歌女不慎將人打死,那家人告到京兆尹衙門,正是閔書義背後幹涉,恩威並施,將事情彈壓下去。
薑宓站在禦座下首,臉色不大好看。誰不知閔書義是他鐵板釘釘的嶽父?太子這反手一刀,不止叫他先前三、兩日白忙活,還給他找了一個不大不的麻煩。
攻擊是最好的防守,同樣站在禦座下首的薑宥悄然抿唇一笑。這事兒,就算是崇元帝偏袒老四,有意揭過,最差也不過是他和老四各打五十大板,他也不虧。二妹妹這份禮,送得正是時候。
明華叫魏紫帶去的書信上別的未提,隻詳敘了閔書義幫著兒子遮掩罪案的隱秘事。
薑宥聞弦歌而知雅意,當即反應迅速派了人去搜羅蛛絲馬跡——有些事情,全然沒有頭緒倒罷了,一經提點,順藤摸瓜是很容易的事。摸到把柄,又在當日之內就將韓百濤布置好。
薑宥不由看了一眼出列請罪的閔書義麵色微慌。
閔書義這會兒心裏直打鼓,納悶不已自己分明將事情處理得風過水無痕,全無破綻,如何會被太子一黨探得了機密?
閔書義做夢也想不到,“兩年之後”的明華會風聞一樁逸聞,的是大周朝的新任國舅閔燕渝仗著親妹是皇後與人爭搶戲子出了幾條人命。時人添油加醋之餘,不知怎麽連帶將他往日做下的血賬也一並傳了出來,繪聲繪色。明華聽了一耳朵,又是“過去並不久遠”的事,自然還有印象。
明華將大概的內情書寫在信上,交給太子,是相信太子自有辦法查明屬實。而太子也的確沒讓明華失望。
明華不想放過任何可能導致她再一次走向死亡的人或事。既然“她”是死在薑宓登基之後,那麽“她”恐怕便要設法阻撓薑宓奪嫡成功了。
或許太子能夠順利登位,也會是她改變命數的一個關鍵也不定。
更何況,她和薑宓、福成兄妹也並不是“無冤無仇”。
這日朝會結束,太子府命人送來一樽觀世音玉像,來人是孫家感謝明華殿下出手相助,薄禮聊表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