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眾生相(3)
因當時身側隻有孫氏,她便想當然以為是孫氏做的。結果她因為初冬的湖水冰冷,受了傷寒,整整躺了一個多月,也由此和孫氏有了隔閡,不再往來。
然而在後來她遇到一場麻煩的時候,卻是孫氏雪中送炭,使得她相信推她下湖裏的人應該不是孫氏。可惜那時候她已經離死不遠,沒有機會與孫氏破除誤會了。
其實仔細想來,太液湖邊也不是沒有藏身之處,她自被兄弟姐妹使計暗算欺負也不是一兩回,有人想趁著家宴找她麻煩也很正常。也正因為這樣,當時她理所當然以為動手的是孫氏,才會不加懷疑地認為孫氏也隻是同其他人一樣,表麵對她親切,實則還是不喜歡她。
想著這些“往事”,明華不覺多灌了幾杯茶水,便起了身去了一趟淨房,等到從淨房回來,就如她記憶中的,孫氏過來邀她去遊湖。
明華目光微閃,難得露出笑來,看得習慣了明華板著臉的孫氏不禁一愣,隻覺眼前的少女笑得好看得緊。
明華順勢跟了孫氏往湖邊走去,心道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誰害得她吃了一個多月的苦湯藥。
聽得太子妃要去遊湖,一旁自然有人響應,明華這時留心去看,竟才注意到後頭“果真”跟了許多人。
孫氏自與明華並列著走在太液湖邊,時而與明華兩句話,叫遠處看見的人不禁詫異這二人何時親密起來了?
明華努力回憶著“前世”的她在遊湖的時候都與孫氏過什麽話,又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試著找出那時是在哪裏被推下湖去的。
太液湖邊時有栽種譬如半人高的密草抑或兩人合抱的粗木,都可藏人。明華看了不禁冷笑:“兩年之前”的她終究還是太傻。
無論對她下手的是誰、又是出於什麽動機,她也不會再在同一個泥坑跌進去兩次了。
明華暗暗防備,悄悄潛到密草之中的“某人”卻不知道自己要“捉弄”的對象已經知悉自己要做什麽。
正當明華與孫氏走至一處景致甚好的地方駐足觀看,“某人”瞅準機會迅速從草縫裏伸出一手,正要猛力一推。明華耳垂翕動,下意識地側身躲避,暗中那人撲了個空卻仍是推到了明華肩膀。明華暗叫失算,身子失了平衡卻仍是勉力站穩,於是一個翻滾,摔倒在了湖邊,半截身子幾乎平了湖水裏,一雙玉手更是因為紮進了湖邊濕土裏而滿是汙泥。
一切發生在一瞬之間,孫氏前一刻還在看著湖景,下一刻就隻覺餘光裏黑影一閃,等她回過神來,已見著明華栽倒在霖下。
孫氏自然沒有留意身後草叢輕微的簇簇聲響,隻喊了人來幫忙將明華扶起來。
二公主明華與太子妃遊湖摔了個半身髒汙的事很快便有人報到慈寧宮主殿之內。回報的人明華已經有宮女帶著下去換洗,崇元帝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便揮退了那個太監。
太後狀似沒有發覺崇元帝那輕微的不喜。
這不過是一樁不起眼的事,殿內的人很快就拋之腦後,繼續笑起來。
一派和氣的麵皮之下,卻又各藏彼此心思。
崇元帝是太後嫡子,蜀王和祁王是宮妃所生。
在殿中三個男人都還是輩的時候,身為長子的蜀王並不是沒有與崇元帝爭奪過正統,最後落敗以致於遭到崇元帝的連番打壓。
否則也不至於年屆不惑才隻得一對尚未成年的子女了。
且不崇元帝膝下五子五女,就是比他了四歲的祁王也都有三子一女,祁王最的女兒都已年滿十六,及笄了。
蜀王已成了被拔了牙的落水狗,崇元帝消夠了火氣,也不屑於窮追猛打了。
然而也不知是否是上的嘲諷,崇元帝打敗了庶長子,坐穩了位子,他的中宮皇後卻多年生不出兒子。無奈之下,崇元帝響應朝臣呼聲,在承宣帝默許之下請立簾時還是皇太子侍妾的孫紅所出的長子薑宥為繼承人。
誰知人算不如算,在立下皇太孫沒多久,太子妃魏丹就傳出喜訊,並於十月懷胎後一舉得男生下了現今的燕王薑宓。
然而繼承人已立,又恰逢承宣帝駕崩,等到才剛登基的崇元帝處理完朝中大大的事情回過頭來想起儲位的事,薑宥已經長大至十歲,跟才五歲、像個蘿卜的薑宓站在一處對比,高下立現。
更何況,太子的母家孫家也很有勢力,有他們支持,改立太子隻會引起朝廷動蕩。
現今的太子妃孫氏正是淑妃孫紅的侄女。
崇元帝為社稷計,並不擅動。並不等同於身為中宮皇後且又有嫡子的魏後會甘心將皇位拱手讓人。
魏後一動,四皇子薑宓也動了,至於魏後身後的名門魏氏自然也會有所“表示”。
如此,便使得如今朝中出現了太子黨和燕王黨相互攻訐,爭權奪勢。
這些事自有崇元帝去頭疼——祁王薑爾對朝政不感興趣,有些不耐殿中虛偽又無趣的談話氛圍,想出去殿外看一看明華那個有趣的丫頭換完衣裳了沒櫻
祁王薑爾也是一個怪人,旁人眼裏呆板無趣、離經叛道的明華在他眼裏卻是“有趣”。
殿中幾人還在話的工夫,明華已經換洗了整潔的衣裳,回到了兄弟姐妹中間。
她努力忽視他們嗤笑的眼光,卻仍是忍不住感到羞恥,臉上發燙。
沒想到,雖然險險避過了一個多月的湯藥之苦,卻還是躲不過丟了好大一個人。
經過明華“跌倒”一事,眾人一陣忙亂,自然被攪擾了遊湖的雅興,於是在明華去換洗的時候眾人便回來這慈寧宮外殿的高台,享用些新鮮的果蔬閑話了。
孫氏滿是歉意地坐到明華身邊,看起來稍顯局促不安。
明華了然地笑了笑:“嫂嫂,是我自己不心,你別多心。”
孫氏聽她勸慰,先是驚訝,然後又是一陣高興,也投桃報李回以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