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拉歌先唱歌（六）
第二場輪到四連挑戰。李明海把凳子一拍，站起來指著一連大聲說道：“王大炮，你敢不敢應戰！”李明海的聲音在禮堂大廳裏回蕩著，顯得特別洪亮。
禮堂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切切私語。
王大雷慢騰騰地從凳子上站起，叉著腰轉向自己的兵，笑著說道：“有人不知道鍋是鐵打的，竟然指著鼻子挑上門來了。”
王大雷的大嗓門引起大禮堂一陣哄笑，他繼續說道：“我說什麽來著，咱鋼刀連從來不主動欺負人，但咱們也不怕被人挑戰，既然有人想學學咱們拉歌，那我們就滿足他，讓他見識見識什麽叫士氣！曹劍，準備好了嗎？”
曹劍早已在旁邊摩拳擦掌，笑著說：“連長，瞧我的吧！”
李明海當然不示弱，大聲說道：“知道你們鋼刀連士氣高，沒人敢挑戰。我們四連不自量力，就想當第一個吃螃蟹的，試試你這把鋼刀到底生鏽了沒有。”他轉身指向自己的兵，“都給我把眼睛瞪圓了，我醜話說在前頭，今天誰要是放聳漏了氣，以後別說自己是四連出來的！——開始。”
四連指揮員是排長郭峻嶺，他搬了個椅子一躍而上，瞬間高出一連半個人身高，擺出咄咄逼人的架勢。郭峻嶺趁一連還沒準備完畢，搶先要在氣勢上先聲奪人，他雙臂一揮，隊伍裏瞬間爆發出震天的號子聲：“一連的——唱歌！”
四連明顯是預有準備，隊伍裏聲音整齊洪亮，指揮員雙臂帶著節奏有力的揮舞，像是一個指揮家，沉浸在一首激昂的樂章裏。
曹劍不慌不忙的站起來，他根本就不講什麽拉歌套路，把兩手一抬，紮了個馬步架勢，氣運丹田，整個臉憋得通紅，眼珠子快要爆出來，忽然大喊一聲“拚刺刀——預備——唱！”
一連拉歌先唱歌。曹劍兩手一揮，全連兵們隨著曹劍的手勢下巴往上一揚，胸脯向前一挺，整個人從丹田用力，胸膛發音，一條聲音的氣流順著氣管、喉嚨、口鼻噴射而出，整個大禮堂瞬間被暴雨狂風填滿：
“拚刺刀
看誰拚的好
當兵保衛祖國練好這一招
……”
這哪裏是唱歌，這分明是戰士在戰場上衝鋒，要用吼聲和敵人來個白刃戰。戰士們的隨著曹劍的手勢一起一伏，天靈蓋向上一頂一頂，胸脯子向前一挺一挺，大家隻聽到一聲一聲怒吼，完全分辨不出唱的到底是什麽歌詞。
唱到一半，曹劍的手勢忽然向後一收，雙手握拳定在空中，歌聲戛然而止。
大禮堂裏麵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瞬間恢複了死一般的安靜，人們的腦子裏還停留著剛才暴雨狂風的嗡嗡聲。
曹劍雙手隻在空中停了兩秒鍾，忽然揮向四連的方向，大喊一聲“四連的——”
隊列裏的兵們被曹劍的手勢牽著，身體猛地傾斜45度，整齊的壓向四連方向，同時舉起右臂把三角旗揮出，整個隊伍像是炮兵群萬炮齊射，“轟”的一聲，暴雨狂風再次爆發：“唱歌——”，從主席台上看去，紅的、藍的幾十麵小旗幟隨著曹劍的指揮手勢上下翻飛，人的身體隨著指揮做動作，大家手臂帶動上體，上體帶動腰腹，有節奏的整齊舞動，在一陣一陣拉歌號子的暴力烘托下，讓人感覺到排山倒海的氣勢壓過來。
郭峻嶺一看氣勢上壓不過一連，立刻不再喊號子，他拿出一個哨子放在嘴裏，同時把手勢一揮，隊伍裏也都拿出了哨子。瞬間，四連這邊喊聲沒有了，大家瞪著眼睛鼓著腮幫子，隨著指揮員的手勢吹起哨子來。隻聽，尖利刺耳的哨聲在整個禮堂裏回蕩，吹得人腦子裏像鑽了千萬隻螞蟻。
這樣子拉歌分明是違規了，你可以用哨子我就能用喇叭，這樣比下去拉歌就失去意義了。宣傳幹事心裏不愉快：“李明海又在搞名堂。”他趕快上前扯住郭峻嶺，要他把勺子收起來，兩隻連隊繼續比賽。
沒有了哨子的威脅，一連頓時士氣大振。邱桐坐在隊伍裏，潮水般的號子聲一浪接著一浪往耳朵裏灌，在整個腦腔裏形成共鳴，嗡嗡的震顫著。他用心體會著這種感覺，第一次聽出了《拚刺刀》這首歌的殺氣，這是一支隊伍不借助外力，僅憑血肉之軀爆發出的士氣去壓到敵人！邱桐不由自主的拿出指揮旗，隨著隊伍的節奏一起揮舞起來，漸漸的被卷進這人潮與聲浪之中。
四連被勒令收起了哨子，隊伍裏一陣手忙腳亂，指揮也亂了陣腳，郭峻嶺趕快調整手勢，一邊喊著號子一邊示意大家看指揮，但下麵的兵們明顯受到影響，很難回到整齊劃一的節奏上來，再加上一連的聲音潮水般壓著，四連的士氣再難上來。雙方僵持了十分鍾，郭峻嶺終於把嗓子喊啞了，發不出聲來。
曹劍趁機做了個鼓掌動作，隊列裏吼叫聲瞬間變成了鼓掌聲和歡呼聲，一連這是在宣示勝利了。失去了指揮的四連頓時群龍無首，士氣大挫，隨著郭峻嶺的手勢亂喊了幾個回合，終於沒有聲音了。
李明海氣的臉色鐵青，對值班員吼道：“帶回！”四連不等電影開始，全連帶回反省去了。
這個四連連長李明海，人稱‘鬼子李’，是一個頗有才能的軍事指揮員。剛提升正連時，團長戴啟明問他想到哪個連隊當連長。李明海幾乎沒有猶豫，說道：“團長，你把我放到四連吧。”
戴啟明驚訝的問道：“四連可是個後進連隊，別人躲還躲不及，你怎麽搶著要去呢？”
李明海把胸脯一挺：“後進連隊才更有挑戰性，你看我兩年之內給你帶出一個先進連來。”
鋼刀團四連是紅軍時期組建的連隊，也曾經立下過很多戰功，訓練底子厚，但是由於編製改革幾經轉隸，近幾年連隊管理混亂，總是惹出一些雜七雜八的事，大家都不願意到這個連隊當主官。但是李明海不一樣，他就喜歡這種挑戰帶來的刺激，他覺得隻有把四連這樣的連隊帶好了，才能真正體現自己的能力。
李明海如願當上了四連連長，但是四連的兵卻不服他的管，他說往東，士兵們偏要往西，甚至班長們還公然跟他頂撞。李明海氣的拍桌子，指導員段宇傑悄悄拉住李明海的袖子，勸道：“連長你先別著急，咱們連的骨幹就這個脾氣，你前麵好幾任連長都想改，改不了！咱慢慢順著他們，隻要他們不惹事，咱們順順利利過下去就行了。”
李明海搖了搖頭：“這樣下去哪行，我李明海到四連來可不是來混日子的，得想個辦法。”
李明海在思考著怎麽對付這幫班長，連隊的訓練也在按部就班的進行。這一日，新兵組織第一次投手榴彈實投訓練，一個新兵哆哆嗦嗦的打開手榴彈後蓋，扔出去的時候太緊張，手一縮，手榴彈屁股冒著煙滾到了腳底下。幾個班排長正圍在旁邊觀看，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一下子驚住了。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李明海閃電般把手榴彈撿起來，一甩手扔出防護牆，也就是零點幾秒的時間，手榴彈響了。李明海救了全連班排長的命，右胳膊卻留下了4塊彈片。
李明海在醫院治療期間，排長郭峻嶺帶著全連班長骨幹來到李明海病床前，拍著自己的心窩子說道：“連長，我們的命是你給的，今天我們對天發誓，以後咱們四連誰再不聽你的指揮，故意跟你為難，就是跟我們這些人過不去，我們就把他趕出四連。”
李明海因此收獲了全連骨幹的尊重，他帶著四連嚴抓管理，大搞訓練，一年下來，四連的成績突飛猛進，再加上紅軍連隊的老底子，現在已經敢挺起腰杆子跟一連叫板了。
正因為如此，李明海才公然向一連挑戰拉歌。讓他沒想到的是，自己帶著郭峻嶺精心準備了那麽多天的拉歌，最後還是在王大雷手裏敗下陣來。他氣的大發雷霆，把郭峻嶺罵的狗血噴頭，郭峻嶺啞著嗓子在全連做了檢討。
回到隊部，段宇傑勸李明海說道：“連長你消消氣，三排長他也盡力了，咱們跟人家一連還是有差距的。”
李明海說道：“指導員，你這叫‘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一連有什麽好的？不就是仗著牌子硬麽。咱四連基礎是稍微弱一點，但是咱們不是也在進步麽？我向一連挑戰拉歌，就是讓他王大炮知道，我們四連盯上他標杆連這塊牌子了。同時也是給咱們的兵鼓一鼓士氣，讓大家知道，咱們四連不比一連差，敢向他們挑戰，絕不甘心當這個‘老二’！”
段宇傑使勁點了點頭說道：“連長啊，我來四連快兩年了，第一次聽到這麽提氣的話！對，咱們確實不能向一連服輸！說實話老李，我是真佩服你，上任不到一年，全連上上下下大變樣，照著咱這個勢頭發展下去，打敗一連肯定不是問題！你隻要有這個信心，我就全力支持你，咱們全連一起跟他王大炮幹下去！”
邱桐被震的驚住了。邱桐感到震撼的不僅僅是因為一連拉歌的吼聲大，而是這支連隊展現出的驚人衝擊力。在曹劍的指揮下，你看到的不再是一個個麵孔各異的兵，而是一個整齊有序、令行禁止的整體，每個人動作一致，聲音疊加，爆發出排山倒海的氣勢，這氣勢讓對手瞬間膽寒，敗下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