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喪之舞曲燃燒殆盡
“告訴我，恰克。”
“什麽。”
“你以前經曆過這種事情嗎？”
“什麽事……”
“衝天的烈焰，四處彌漫的大火，那種宛如地獄一般的場景……”
“我經曆過。”
“真的？我從來沒聽你提起過。”
“真的。但我並不以此為榮。”
恰克用剖刀叉起一塊生肉，將它放在篝火上炙烤，他目不轉睛的盯著跳躍的火苗與飛濺的碳渣，穿在刀片上的生肉滋滋的冒著白氣，迎著獵人的臉龐將其雜亂的思緒捋成一陣隨風飄散的煙。
“那時候的我隻有二十出頭，跟著我爺爺一起參與新大陸的開拓工作，在辰星輔佐建設第五期團。當時的運輸船遭到了古龍渡的影響沉沒了，而那個獵人.……還有他的編纂者，被一頭大賊龍追趕著四處逃命，我將他們帶回辰星的時候，已經是最晚一批到達，也因為那段情分，我與他相識.……”
“他叫白風，在你、雷歐還有奧鑫還沒加入的之前，他就是第五期團的蒼藍星，整個調查團中最強的獵人。”
“白風比我大出五六歲，我們已經經曆了許多許多……從古代森林到珊瑚台地，再從珊瑚台地進入瘴氣之穀。我們最終發現了不斷前往新大陸的怪物的真麵目，然而還沒等我們追上它，它已經打穿了阻隔瘴氣之穀的岩層，將攀附在另一個世界的神秘之地展現在我們麵前，公會將正式命名為龍結晶之地。”
“在那之前，我從沒見過如此令人絕望而膽怯的怪物，我隻是聽說過它的名字，卻從未想象過它真有如此駭人，熔山龍.……”
“它的年歲已高，受到瘴氣之穀的吸引，打算讓自己葬身於穀底，於是遠渡重洋來到瘴氣之穀，在瘴氣之穀的正上方就是珊瑚台地，而怪物死後腐化成為養分，就是為珊瑚台地的植物和氣候作為養料所使用的，熔山龍體內集聚的能量不可估量，一旦消亡，其釋放出的能量足以摧毀整個珊瑚台地，因此眾人一致決定讓它最後歸寂於汪洋大海。”
“大團長下令在近海的峭壁上設置防線，所有人，無論年老體弱，全都參加了那場戰役，在那場戰役當中，我見識到了白風的冷靜、強壯、機智以及超越常人的思維方式，最終成功擊退熔山龍。而在那場戰役背後，我也看到了白風因為朋友的死去而撕心裂肺的呐喊，他想要拯救卻力不從心時悲憤的嘶吼。”
“我見識過，漢森……”
漢森卷肉的動作停住了，他看見恰克的瞳孔忽而收縮，忽而放大，在那棕黑色的眼神底下，似乎有一團熾熱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燒。
“我見識過.……獵人在被大火吞噬時的無力掙紮，那種能將鎧甲融化，灼爛人的皮膚與血肉，就連高山也能吞噬的大火。而在那從地獄中衍生而來的大火之中.……求生之人拚盡全力掙紮的雙手，發絲潰糜焦爛，被烈焰掐住的喉嚨，即便發出淒厲的嘶吼也不會有人相救，所有人都在逃命，所有人都在逃命！我也不例外……”
“我們擊退了熔山龍，這是事實，但在麵對死亡時所謂的坦然與英姿颯爽，那完全是騙人，漢森，我可以毫無掩飾的告訴你，如果你在場，也會毫不猶豫的逃走。我們是被逼得走投無路，無處可逃！我們不得不以死相拚，所以才留下。”
“第五期團.……在進入新大陸期間，總計三十二人。在熔山龍退去之後，算上編纂者，第五期團還剩下.……九人。”
“這不是什麽值得驕傲的事情，我寧願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所以我能感覺到，漢森，我能感覺到災難正在降臨，與大海龍不同，我的直覺告訴我，真正的災難才剛剛開始。”
“這就是我們此行的目的，不是嗎？”
“.……對。”
“這是我們必須完成的事情。”
“嘶……”
“哦！天哪！恰克！”
漢森咽進喉嚨裏的肉片一陣翻騰，他忍不住放下手裏幹幹卷好的肉卷。
“你不能……你不能因為我是你的下屬就肆無忌憚的在我麵前放屁！我是說，你至少應該小聲一點！”
“你他媽在說什麽？”
“嘶~”
“天哪！又來了？！恰克！真是臭死了！”
“我他媽的才沒有放屁！那是你幹的事情！我……”
恰克欲言又止，他的表情在一瞬間凝重起來，鼻頭不由得對著周遭的空氣一陣抽搐。
“該死，這個氣味！”
恰克像是受到了什麽刺激一般後頭猛的一緊，接著一腳踹翻了生火的柴堆。
他一把捂住漢森的口鼻，同時自己屏住呼吸，顧不上剩下的肉塊和扔在一旁的硝石，恰克拖著漢森開始沒命的往海岸邊奔跑。
漢森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但恰克卻再清楚不過，他經曆了太多，也知道得太多，他了解這個氣味會將他們拖入無底深淵，也能讓即將到來的死亡加速——這種他媽形同濃烈吲哚的味道！是硫化氫在低濃度時會散發出來的氣味！
硫化氫是一種非常危險的無機化合物，它能與空氣混合形成爆炸性混合物，且帶有劇毒。
同樣涵蓋在氣味中，被恰克一並察覺的，還有一種具有強烈刺激性氣味的劇毒氣體，氯氣，密度比空氣還大，能讓人陷入窒息與昏迷，而這兩種揮發性組分同屬於一種物質的主要成分——岩漿。
崔烈的金色熔岩開始湧出地表，沿著森林不斷延伸地裂隙也開始翻湧出劇烈的硫磺酸氣體。
被遺棄在空地一旁的硝石，在大地的震顫中不斷摩擦周邊細小的岩石和被熱浪蒸發幹燥的土壤，不斷有細小的火花在一次次摩擦碰撞中迸射，終於，與空氣混合的硫化氫已經達到了足夠高的濃度，隨著硝石最後一次撞擊地麵，一束衝天的火柱爆發出環形火圈撲向每一處曝露在小島上的生靈。
漢森與恰克玩命的跑，發瘋的跑，卻始終找不到出口，原本不大的森林，在此時此刻煙幕籠罩的環境中猶如迷宮一般怎麽也走不出去。
劇烈的爆炸聲從獵人身後傳來，宛如海嘯一般的火焰伴隨著炙熱的陽炎與苦澀氣味衝破繁茂的樹林，眨眼便摧毀了肉眼所見的一切，隻剩下赤紅、赤紅，還是赤紅，鋪天蓋地的赤紅，在恰克的瞳孔中不斷放大。
……
“白風！”
“走啊！恰克！你快走啊！！！”
傾吐著炎浪的巨峰，在海麵上豎起一道衝天的日輪，燃燒的戰艦，掙紮的獵人，灼爛的血肉，撕心裂肺的哭喊。
“這是團長的命令。”
“每個人都有活下去的權利。恰克。”
恰克拉扯著白風的手臂越來越鬆，恐懼取代了他內心的力量，那足以侵吞高山的烈焰，就在自己眼前。
“我會活下去的，恰克，我會活下去的。”
白風掏出匕首，對準了自己懸掛在半空的手腕。
“你也一定要……活著逃出去。”
“白風！！！！！”
……
恰克突然轉身抱住漢森，將他的身體包裹在自己的陰影底下，背對著焰潮，含淚微笑。
“我要保護.……我的朋友，就像你保護我一樣.……我做得對嗎？白風。”
吞噬萬物的巨炎，在將獵人的身體拖進地獄的同時，燒毀了恰克沉醉在過去的夢，那份恐懼、那份心酸，也隨著獵人緊緊簇擁的身影，消失在大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