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三章 我不做慈善
朱愛江自從當了青龍縣的縣委書記後日子一下子忙了不少,青龍縣在整個普安市來說算是一個大縣,不僅老百姓人口基數大而且縣的區域麵積也大。
上頭千條線底下一根針。
不管是省裏市裏傳達下來的指示最後要落實到位都得從縣一層的政府過一下,每年三月植樹七月建黨紀念十月國慶正月過年這都是按照時令節氣必須要一把手領導出場弄點動靜的規矩事。
再加上人事、財務、水利、建築、教育、衛生等等方麵的工作隻要上頭上綱上線起來沒有說不重要的,但是縣委書記也隻有一雙手,一天隻有二十四小時,還得勻出時間來去幹一些奉上迎下的事情時間就顯得特別緊張。
若是身邊有個得力的助手倒還順心些,偏偏朱愛江到青龍縣新官上任沒多長時間,身邊人到底哪一個對自己忠心不二一時還沒分出個子醜寅卯很多重要事情不得不親自動手才放心,這樣一來他就比其他縣的縣委書記更忙碌幾分。
縣委辦主任進門的時候他正皺眉看一份文件,這份文件是信訪局送來的,有人反應了縣裏青龍縣中學存在諸多問題。
首先是扣押退休老教師工資,原本財政上對於這筆錢是專款專用每到了發工資的時候都把退休老教師的工資足額發放,青龍縣中學的領導卻扣下一部分錢不發惹的一幫退休老教師非常不滿。
現如今青龍縣中學前任校長被紀委抓了,新官不理舊賬,堅決不肯補發這筆錢,於是退休老教師反正是閑來無事索性天天坐在信訪局信訪,非要鬧出個結果才算數。
朱愛江心裏明白,類似青龍中學這樣的情況別說全省,恐怕全國都存在,現在底層的一些政府部門哪一家財政上沒有虧空?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以前朱愛江在普水縣當縣長的時候就時常為了財務上的虧空犯愁,現在到了青龍縣當了一把手更是如此。
其次是青龍縣中學建設項目存在行賄受賄偷工減料的問題,這一個問題朱愛江心裏也多少猜到其中貓膩。
無非是開發商私下送了不少好處給學校負責此項工作的領導,但是依舊羊毛出在羊身上,商人原本是無奸不商還能讓公家占了便宜?
除了青龍縣中學的問題讓朱愛江頭疼,關於青龍縣鄉幹部調整問題也讓他這兩天有些心神不安。
表麵上看起來鄉裏幹部級別不高,其實背地裏打招呼的人卻都是得罪不起的人物,要想在動人的時候一碗水端平並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朱愛江原本是個不情願隨便得罪人的個性,以前當縣長的時候畢竟前麵有個縣委書記做擋箭牌不管事情辦的怎麽樣到底還有個由頭開脫,現在自己衝到了第一線有些事倒是犯了難。
朱愛江正蹙眉思考問題,辦公室門被人從外麵推開一條縫,他慣性抬頭看一眼見是辦公室主任進門便又低下頭繼續看文件。
辦公室主任進門後,徑直走到他辦公桌前匯報:“朱書記,您家有個親戚在市商業局上班姓洪的,說是找您有事。”
“小洪?”朱愛江腦子裏頓時浮現出一個年輕漂亮女子形象,他不覺有些意外,“小洪怎麽跑到青龍縣來了?”
到底是有幾分親戚關係,既然小洪已經找上門來朱愛江覺的不見一麵總歸不好,於是衝辦公室主任問道:“她人呢?”
辦公室主任回答:“我已經安排她在接待室休息,您看?”
朱愛江衝辦公室主任看了一眼點點頭說:“你帶她過來吧。”
“好的。”辦公室主任應一聲轉身出門。
朱愛江心裏卻犯起了嘀咕,“小洪在市裏好好的怎麽突然跑到我這來了?這姑娘也是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主,她這一來肯定有事。”
朱愛江正心裏嘀咕呢,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一個身穿黑白職業套裙的年輕女人嫋嫋婷婷走進來,一進門衝著朱愛江親熱口氣招呼:“朱書記,還認識我嗎?”
朱愛江衝她笑了笑,抬手指了指辦公室沙發位置,瞧著小洪聽話伸手拂了一下裙角坐下來,衝她笑道:“怎麽會不記得呢?咱們是親戚嗎?你這一大早跑青龍縣來有事嗎?”
朱愛江心裏對小洪的印象一般,若不是上回洪嬌嬌的關係了解小洪當初故意色誘張誌和那一段,他根本對小洪這種遠親沒什麽印象。
小洪見朱愛江對自己說話客氣並不見外心裏先舒坦了不少,她知道領導人都時間寶貴連忙把自己來找朱愛江的目的說出來。
小洪對朱愛江說:“朱書記,我今兒實在是走投無路才找你這個親戚幫忙來了。”
朱愛江聽到小洪口中說出“走投無路”四個字頓覺有些不吉利,又聽小洪果然是求他幫忙來了心裏更是不痛快。
不過,朱愛江畢竟是官場老人,心裏想什麽臉上卻不會露出來,他隻是靜靜看向小洪等著聽她下文。
小洪也不隱瞞,當著朱愛江的麵把自己得罪黃一天的事簡單說了一遍,尤其是這兩天被人逼著勒令“三個月內離開普安市”的情況著重強調了幾句。但是她特意省略了那晚在船上發生的事情以及昨天晚上在賓館房間身上被人烙下煙灰梅花印的事。
朱愛江沒想到小洪此次找上門來竟是因為得罪了黃一天?這讓他不由濃眉蹙起。
他以前聽省城的親戚洪嬌嬌說過,“黃一天在省城的政治背景很不一般”,這讓他來到青龍縣後和黃一天的相處中時時刻刻留了個心眼,無論如何不想開罪他。
現在聽說小洪跟黃一天又生摩擦,他心裏的第一反應是,“這姑娘可真不是省油的燈,什麽人不好惹居然敢惹黃一天?”
小洪見自己幾句話說完後,朱愛江一臉不高興的神情看向自己心裏不由一沉,她忙衝朱愛江哀求道:“朱書記,我一個沒關係沒後門的人哪有什麽能力調動離開普安市呢,您看省城有沒有合適的人脈關係幫幫我的忙行嗎?要多少錢我哪怕砸鍋賣鐵拿出來花錢找關係,總之我真是走投無路才會找你這個親戚幫忙。”
朱愛江見小洪言語中強調跟自己的親戚關係不由深深歎了口氣,埋怨道:“上回在普水縣你背地裏對張誌和耍心眼,結果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怎麽這回又不長記性?黃一天那種人是你隨便惹得起的主嗎?”
小洪一臉苦笑:“朱書記,以後我再也不敢了,可是這回你可一定要幫我的忙,我要是三個月內沒法離開普安市,不知道黃一天手下那班人又要用什麽樣的手段對付我,我一個弱女子在官場中無依無靠,他們隨便動動一個手指頭還不知道要把我整的多慘,求你看在咱們親戚一場的份上拉我一把,你的大恩大德日後我一定結草銜環報答。”
朱愛江聽小洪囉囉嗦嗦哀求自己心裏一陣不厭煩,地位低下的人除了整天拿什麽結草銜環報恩之類的假話裝點門麵還剩下什麽?
小洪說的這番話讓朱愛江不由想起前些日子有個鄉下的上訪老人,也不知道他從哪裏得知自己家庭住址,自己有一天下午下班後剛到家門口被老人家一把拉住跪在地上死也不鬆手。
當時朱愛江便對他說:“你有什麽冤屈也好,有什麽困難也罷,你跪在地上總不是解決辦法?你得站起來跟我把事情說清楚了我才好幫你解決問題。”
老人家一根筋跪在地上拿出一份上訪文件來非逼他簽字才肯鬆手,朱愛江其實心裏一頓子不爽,家門口人來人往又方便發火毀了自己親民的領導形象,隻好當街辦公拿起老人手裏的上訪材料一頁頁翻看起來。
其實老人上訪的事情很簡單,無非是鄰裏之間宅基地劃分有差距,老人覺的自家在地界上吃了鄰居幾厘米的虧於是堅決不讓步,將鄰居砌起來的牆頭也推倒了引發兩家矛盾動手血拚各有所傷。
原本這種鄰裏矛盾在鄉下極為常見,老人家心裏憋著一口氣非要到縣裏來上訪,還費盡心思打聽到縣委書記朱愛江在城裏的家門口堵在這守株待兔。
朱愛江迫於無奈隻好在老人拿出來的上訪材料上寫一句批示:“請某某鄉政府酌情處理!”
此事過後大約半個月時間,這位老人家又來了,這一回卻是一見麵就跪倒在地接連給他磕了三個響頭,說是感激他“青天大老爺明鏡高懸處事公正!”
朱愛江當時哭笑不得,一位年紀比自己父親大的人大庭廣眾之下給自己跪地磕頭一方麵讓他有些無所適從,另一方麵卻又讓他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尤其是當老人無比激動口氣當著他的麵拍著胸脯說,“朱書記的大恩大德我一家老小結草銜環來世再報”跟今天小洪當麵說的話一字不差。
有能力的人說話那叫一諾千金!
沒能力的人說什麽都叫廢話一堆!
朱愛江聽到小洪說這句話的時候跟當時聽到上訪老人說這句話時的感受一樣一樣的,權當是聽戲文唱詞了。
小洪看出朱愛江對自己的事情似乎不熱心,抱著一線希望問道:“朱書記,你就當做做好事幫我一把行嗎?”
朱愛江衝小洪看了一眼明確表態:“小洪,不是我不肯幫忙,而是我實在幫不上你的忙,雖說在外人眼裏我是一個縣委書記在縣裏也算個人物,可你也在機關裏工作這些年,你該知道我這樣級別的幹部在市裏比比皆是,一抓一大把,在省裏更是不值一提,說話連屁都不如,無人當回事。”
一個人要是存心想要幹一件事,前麵多少困難險阻也不是事,但要是存心不想幹一件事,旁人說什麽也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