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 人生觀
無論吳大觀信或不信,事情的確是真真正正的發生了,當鄉黨委副書記常佳發被抓和總賬會計及負責胡集村拆遷工作的綜合治理辦公室主任也帶走了的消息傳開後,一時間胡集鄉政府的大院各個辦公室表麵上看起來鄉幹部們都在正常工作,其實一個個內心莫不天翻地覆。
人人心裏都明鏡似的,副書記常佳發是鄉長吳大觀的左膀右臂,吳大觀私下幹的很多見不得光的勾當大都是常佳發親自經手。既然常佳發現在被縣紀委帶走調查,萬一他在紀委吐出什麽有價值的信息來,鄉長吳大觀還能有好日子過?
這個陰雨綿綿的上午,胡集鄉鄉政府幹部們人心惶惶。
大家在昨天親眼見證了新來的黃書記對鄉長吳大觀寸步不讓的霸氣後,今天一早又見識到黃書記直搗黃龍的絕招莫不心裏各有所思。
昨天的會議上,副書記常佳發看不清形勢,一個勁附和鄉長吳大觀跟黃一天過不去,結果黃一天不能忍受這樣的下屬,導致昨晚上常佳發就被紀委抓了?現如今吳大觀正在辦公室裏大發雷霆質問到底是誰把縣紀委給招來的?
這個問題的答案幾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偏偏這一回,吳大觀的那幫老下屬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把某人的名號說出來。
因為人人的心裏都忌諱,若是再敢隨便張口說出不該說的話來,昨天會議上不識相的鄉黨委副書記常佳發現如今的處境很可能就是他們的下場!
有下屬好心向吳大觀建議:“吳鄉長,現在事情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您看這事要不要找黃書記商量一下怎麽辦?”
吳大觀聽了這話愈加氣的暴跳如雷,伸手一指那命下屬發飆道:“你算個什麽東西!我要怎麽做還要你來教?”
正當下屬被教訓的滿臉憋紅一肚子氣退到一旁的時候,黨政辦主任朱家友進了吳大觀的鄉長辦公室通知他,“吳鄉長,黃書記請你一趟。”
吳大觀正為這事衝下屬發飆呢,這個節骨眼上要是點頭答應去黃書記的辦公室豈不是自打嘴巴?他強撐著衝朱家友沒好氣道:“沒見我這正忙著嗎?黃書記要找我讓他等會。”
瞧瞧!明明是強弩之末卻還當著下屬的麵裝出一副底氣十足的架勢?真真是死要麵子活受罪!偏偏官場中類似吳大觀這種對臉麵極其看重的領導幹部多不勝數。
朱家友一眼看透吳大觀的虛張聲勢,衝他冷冷道:“吳鄉長,黃書記說了,準備請你過去談一下飼料廠拆遷款問題,他說,昨天的會議上吳鄉長大包大攬會負責此事,現在問題鬧大了,想要問問吳鄉長準備怎麽對這件事負責?您要是不去,那我就先回去向黃書記稟報了。”
朱家友說完這句話轉身要走,吳大觀心一沉,他感覺到黃書記似乎有對準自己射發連環炮的意思,昨晚上常佳發剛剛被抓,今兒一早又要自己承擔拆遷補償款沒到位的責任,他這是要揪住自己不放嗎?
站在一旁的下屬看出吳大觀表麵上強硬其實內心巴不得立馬一步跨到黃書記辦公室才好,一個個識趣從鄉長辦公室出來。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黃一天來胡集鄉上任之前早已把鄉裏的相關情況了解一番,對於鄉長吳大觀的為人自然略有了解,吳大觀是從基層成長起來的幹部,從一個小小的村支書幹到如今的鄉長位置也算混的順風順水。常年在鄉裏工作的幹部跟縣裏機關幹部的工作風格差別很大,總體來說,鄉幹部的工作作風相對較為簡單粗暴。
在基層工作過的領導們心裏也清楚,跟底層老百姓接觸的時候往往也隻有簡單粗暴的工作方式才能湊效,比方說有一回鄉裏有個叫王紅梅的小婦女因為家裏宅基地問題到鄉政府來找領導告狀。
這女人一進了吳大觀的鄉長辦公室便“噗通”往地上一跪,一把鼻涕一把淚訴說自己家裏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後來見領導好像對她告狀的事情不僅不在意反而臉上露出些許厭煩神情,二話不說當著吳大觀的麵開始脫衣服。
當時吳大觀被這女人嚇了一跳,連忙問她,“你腦子沒病吧?有事說事你大白天在我這辦公室脫什麽衣服呀?”
農婦王紅梅毫不羞恥一把拉住吳大觀的手腆著一張臉湊近他說,“你們這些當官的規矩俺懂,俺家裏沒什麽錢買東西送禮,俺就陪你睡覺吧,隻要你把俺們家的冤枉給洗清了,你要俺幹啥都行!”
一般人遇到這種場麵肯定當場麵紅耳赤手足無措,吳大觀在鄉裏當了這些年的領導見識太多了,他當時一腳把正在脫衣服的王紅梅狠狠踹倒在地,衝她指著鼻子臭罵一頓:
“你個不要臉的臭女人,你以為鄉政府是個什麽地方?你敢在公家的地盤上脫衣服勾引國家幹部?你他娘要是再不把衣裳穿起來,老子就讓派出所把你抓了蹲班房!”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有時候不得不承認,以暴製暴的方法去應付一些農村工作中遇到的難題效果立竿見影,隻不過在鄉下幹工作的時間長了,再怎麽斯文的幹部也難免染上幾句粗口。
據說當年的吳大觀剛參加工作的時候也是斯斯文文一枚小鮮肉,在鄉裏工作了近二十年後,硬生生從一條個性溫順的家犬變成了一頭野狼。
如今當上了鄉長的吳大觀更是成了群狼之首,多年農村工作讓他習慣了用簡單粗暴的方式處理問題,也習慣了出口成髒教訓下屬和無權無勢的老百姓。
這裏沒有半點貶底層老百姓的意思,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無論是生活在哪個階層的人群中總有一兩個害群之馬,雖說大部分的農村老百姓較為憨厚淳樸,卻也不排除每個鄉裏總有一兩個令官員們頭疼的無賴刺頭。
鄉黨委書記辦公室裏,黃一天滿臉堆笑迎接冷臉進入辦公室的吳大觀,見他出現在辦公室門口連忙衝他熱情招呼:“吳鄉長來了,快請坐快請坐!真是不好意思一大早就麻煩你過來談工作。”
吳大觀對黃一天這副表情麵對自己顯然不適應,他是個不太會演戲的人,心裏想什麽都掛在臉上,趁著黃一天招呼他的空隙插嘴道:“黃書記這麽急找我還是為了飼料廠拆遷款的事?”
“當然”,黃一天點頭笑道,“有句俗話說的好,‘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雖說昨晚上胡集村上訪的老百姓暫時回家等消息,可問題的根本並沒解決,還有可能繼續上訪,所以想請吳鄉長過來談談,這事究竟打算怎麽處理?”
吳大觀聽黃一天口中說出“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心裏不自覺冷哼,“我看你是巴不得趁著常佳發被紀委抓走的機會,順帶著把我這個鄉長也給除根了吧?”
黃一天見吳大觀不吭聲,兩眼卻用一種極其不友善的目光打量自己,心裏明白這位平素在胡集鄉一手遮天的吳鄉長顯然是不習慣突然有人當著他的麵說東道西。他原本想最起碼表麵上跟這位鄉長保持和諧,沒料想人家壓根不領情,既然吳大觀不配合他也隻能開門見山直奔主題。
“吳鄉長,你昨天在幹部會議上可是對飼料廠拆遷款的問題大包大攬負責解決,請問你現在有什麽具體的解決方案嗎?”
“沒有。”吳大觀倒是回答的幹脆利落,簡潔的兩個字裏明顯透著不痛快。
“沒有?”
黃一天口中輕輕重複吳大觀說出的兩個字,臉上的笑容漸漸凝滯,既然吳大觀如此不識抬舉,那他也沒必要給他留臉麵。
“吳鄉長,昨天的會議上我信任你才會給你之間處理問題,現在你卻跟我說你沒有解決問題的方案,你這是要當眾食言嗎?還是要我親自出麵處理問題?還是要紀委來查這個問題?”
“隨便。”吳大觀口中又吐出兩個字,依舊是幹脆利落。
黃一天心頭一股火慢慢湧起,他抬頭上下打量坐在自己麵前的吳大觀,隻見他一張團胖臉上橫肉不自覺顫抖一下,兩眼直勾勾毫無遮攔盯著自己,那眼神充滿了不屑。
“這個吳大觀可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黃一天在心裏暗說了一句後,衝著吳大觀微微點頭:“好吧嗎,既然吳鄉長希望我‘隨便’處理飼料廠拆遷款沒到位的問題,那我就按照吳鄉長的意思辦吧。”
“你想怎麽辦?”吳大觀眼見黃一天不再繼續逼他心裏卻又沒底,忍不住衝黃一天反問。
黃一天抬頭衝他笑笑,輕鬆口氣道:“其實這事很簡單,既然飼料廠拆遷款發放事宜是吳鄉長一手負責,現在款子沒發放到拆遷老百姓手中,自然還得請吳鄉長把這筆錢掏出來。”
“拆遷款發放是常佳發一手操辦,你憑什麽把這事賴到我頭上?”
“常佳發已經被縣紀委帶走調查,隻要他在紀委把該說的問題都交代清楚了,我到底是不是在誣賴吳鄉長縣紀委自有公斷。”
黃一天一席話像是一根根利劍直刺吳大觀胸口,他怎麽也想不明白,黃一天看起來如此年輕又是從縣機關剛下來的愣頭青,他怎麽處理問題的時候總是針針見血逼的人無路可退呢?
其實吳大觀此刻的心理防線早已不攻自破,可他曆來是個極其要麵子的主,當著黃一天的麵依舊鴨子嘴硬道:“黃一天你別嚇唬我,我吳大觀是被嚇大的!”
“既然吳鄉長這種態度我跟你沒什麽好說的,咱們就騎驢看唱本走著瞧,隻要縣紀委的人來了,到時候具體是什麽內幕,那就一清二楚了!”
“切!我吳大觀怕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