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很大方
胡雲諾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問：“對了，你是不是過來買電腦？正好，我這店裏的電腦質量還不錯，你隨便挑吧。”
提及買電腦的話題，黃一天腦子裏瞬間回想起之前的不愉快，他衝著正假裝低頭裝電腦的售貨員看了一眼，有些窘迫衝胡雲諾道：“胡姐，電腦現在泰國，我剛才其實就是想買配件回去自己組裝，沒想到……”
黃一天話沒說完被胡雲諾打斷：“這我開的店你還客氣什麽？想買什麽盡管自己挑，走吧，姐帶你進去慢慢挑，你要組裝也可以，你要品牌的也行。”
胡雲諾嘴裏說著話，毫不見外伸手拉住黃一天一隻胳膊就把他往櫃台裏領，站在裏麵的售貨員見狀腦袋低的更厲害了。
黃一天的那點電腦知識若是放在多年以後的確不算什麽，但是在電腦普及率不高的九十年代卻還算不錯，他自己親自動手挑選了一些配件，胡雲諾讓人幫他裝在紙箱裏，安排人把他挑好配件先搬到她的汽車後備箱裏，說是要親自幫黃一天把貨送回去。
等黃一天從口袋裏掏錢準備付款的時候，胡雲諾卻死活不肯收，還衝他假裝生氣道，“你這不是打姐姐的臉嗎？一台電腦還好意思收錢，我可真成了認錢不認人的生意人了，這台電腦姐送你了，當是祝賀你大學畢業參加工作的禮物好不好？”
話說到這份上，黃一天要是再推讓似乎就有些難堪了，反正他手頭也不寬裕，索性就坡下驢：“那就謝謝姐，我回頭請你吃飯。”
“行行行，我先開車把電腦給你送回去吧。”
“好。”
自從胡雲諾出現在麵前，黃一天儼然又成了當年那個一直被同學姐姐照顧的大男生，他順從跟在胡雲諾身後出了電子市場大門，上了胡雲諾的白色本田轎車。
在九六年能買得起轎車的人絕對是正宗的土豪，尤其是在小小的普水縣裏，街頭大部分做生意的老板能有錢買個小貨車就算不錯了，胡雲諾居然已經開上了豪華的本田轎？
看著胡雲諾熟練的轉動方向盤開車往前，黃一天坐在副駕位置上心裏不由嘀咕，“看樣子胡姐這幾年混的不賴啊？開了店又買了車，一看就是有錢的小富婆。”
胡雲諾今天能偶遇黃一天顯然心情很好，一路上不停問他上大學後生活學習等諸多問題，又問他現在哪裏工作？當聽說黃一天在招商局當科室主任還頗為讚賞的眼神看向他，直誇他有出息。
小縣城不大，有民謠為證，“縣城南門到北門，小汽車踩一下油門”，電子市場位於縣城中心位置，黃一天的住處位於城北郊區，胡雲諾的小轎車開了不到十分鍾，車子已經穩穩停在黃一天宿舍門前。
車子停穩後，胡雲諾打開後備箱幫黃一天一塊把電腦配件全都搬進屋裏，瞧著眼前不足二十平方的宿舍簡陋不堪，胡雲諾有些看不過眼。
她衝著黃一天蹙眉道：“你住這地方條件也太差了！”
黃一天倒是無所謂：“反正是租房住，單位每個月隻補貼幾十塊，能租到這樣的房子挺好的。”
胡雲諾進門後像是進了自家似的，主動伸手抹了一下床單上的皺褶，又順手把黃一天橫七豎八放在地下的幾雙鞋子擺放整齊，然後一屁股坐在床邊上抬頭左右看了一眼，眼裏露出同情。
胡雲諾對黃一天的家庭情況非常了解，父母都是普通人，當初能供他讀高中上大學想必已經是窮心竭力，現在他好不容易大學畢業了，年長的父母心裏已然像是卸下了千斤擔子，哪裏還有經濟能力幫他改善生活條件？
胡雲諾誠心誠意對黃一天道：“你要是缺錢就跟姐姐說一聲，姐姐這幾年做生意手頭還算寬裕，你可別跟姐姐見外，啊？”
見胡雲諾今兒不僅白送了自己一台上萬塊的電腦，還主動提出要借錢給自己，這讓黃一天心裏不由一陣感動。這年頭肯借錢的人就算朋友，肯主動張口借錢給人的肯定是至交，在對方並未提出任何借錢要求便主動要借錢的算得上恩人。
他衝著胡雲諾感激道：“胡姐你放心吧，我剛參加工作手頭緊點也正常，但是我再工作兩年很快條件會越來越好的。”
胡雲諾心說，“靠你在機關工作那點死工資，哪輩子能發財？”轉念又想這話說出來太傷人自尊，索性閉上嘴衝黃一天笑笑。
黃一天把電腦放好，衝著胡雲諾主動邀請道：“胡姐，今天中午我請你吃飯吧，你看你送了我這麽貴一台電腦，總得給機會讓我表示一下？”
胡雲諾看著站在麵前比幾年前明顯更顯帥氣沉穩像男子漢似的黃一天，抿嘴笑起來：“行啊，都能請姐姐吃飯了？真是長大出息了。”
“胡姐，你就別寒磣我了，我都參加工作快兩年了，哪還能跟高中讀書那會比？雖說我不像姐當大老板掙錢多，好歹請姐吃頓飯的錢總有吧。”
“行，姐今兒就給你麵子，讓你好好請我吃一頓？”
“謝謝姐！”
“瞧你這小嘴還像以前一樣甜。”
胡雲諾看向黃一天的眼神像是看向自己的弟弟，充滿了寵溺和愛護，這種眼神讓黃一天感覺渾身不自在，自己已經長大了，成年了，胸肌腹肌發達有力，難道這位美麗的同學姐姐半點看不出來嗎？
……
隔天，縣委組織部召開部務委員會議，此次會議討論的議題有三個，其中涉及到底下各部門單位上報到縣委組織部準備下鄉交流的幹部名單討論是最後一個議題。
縣委組織部二樓的小會議室裏，組織部長張天來一臉嚴肅坐在橢圓形會議桌頂頭中間位置上，兩邊分別按照職位高低坐著兩位副部長和幾位部務委員，副部長錢成富坐在張天來的左手邊位置。
今天氣溫突然下降不少，會議室裏空調打開屋裏倒也一片溫暖，在相當和諧的會議氛圍中，會議上很快討論通過了前兩個議題，當研究到最後一個議題的時候，副部長錢成富開始發言。
他像往常一樣，神情淡定把手裏早已準備好的各單位上報準備到鄉下交流的幹部名單當著眾人的麵讀一遍，對於大多數參加會議的組織部領導來說，其實這不過是形式主義，個個都靜靜等著副部長錢成富把手裏的名單讀完，然後舉舉手表示同意會議就算是結束了。
當錢成貴朗聲讀到縣招商局推薦下鄉交流的兩位幹部“黃一天，武達”的名單時，正側耳傾聽張天來部長突然衝著錢成富喊了一聲，“停！”
所有部務委員不由自主全都扭頭詫異眼神看向一把手部長，見他正臉色鐵青看向錢成富，特別不高興的口氣衝著錢成富訓斥道：“錢副部長，這份各單位推薦下鄉交流幹部名單你都核實過了嗎？名單上的人全都是適合下鄉交流的機關幹部？”
猝不及防被喊停的錢成貴臉上愣了一下，他趕緊放下手裏的名單答道：“張部長，這是各單位經過層層篩選推薦上報的名單，按理說不該有什麽問題吧？”
“什麽叫不該有問題？”張天來聽了錢成富的話突然一下子提高了嗓門，“你作為負責這項工作的領導，居然自己都對這份名單沒底？有問題就有問題，沒問題就沒問題，什麽叫不該有問題？”
錢成富也算是縣委組織部的老資格領導了，以往張部長跟他談工作的時候總會給他留幾分顏麵，最起碼從未當眾如此大嗓門跟他說話，這一回卻在部務委員會議上對他聲色俱厲喝問，讓他下不來台？
官場老人錢成富立馬意識到此事恐怕另有原因，他心裏尋思，“難道是手裏這份被推薦交流下鄉的幹部名單有什麽問題？不可能吧？張部長一向是個特別放權的領導，平常部裏各項工作他一向隻掌控大方針原則，很少插手具體工作細節，但如果不是這份名單有問題，他又為什麽突然發那麽大火呢？”
張天來其實從會議一開始到現在心裏一直憋著一股火，原因很簡單，昨天下午他被老領導蔡副書記叫到辦公室被狠狠教訓了一頓。
蔡副書記當時拍著桌子衝他發脾氣，說他做工作不夠細致，對底下人放權太厲害，底下人瞞著他在一些事情上做手腳居然也毫無察覺？
領導發飆下屬腿飄。
張天來當時雖然一頭霧水不清楚自己到底錯在哪，卻還是相當誠懇衝蔡副書記承認錯誤，“蔡副書記，您批評的對！您既然批評我肯定是因為我工作中確實有做的不到位的地方，我一定改正。”
張天來心裏明鏡是的，蔡副書記是誰？他可不僅僅是自己的頂頭上司，更是自己在官場的靠山。
當初是蔡副書記把他從人事局一個小小的科員一路提攜到如今縣委組織部長的位置，沒有蔡副書記的賞識，他張天來現在說不定還在哪個部門中層幹部位置上滿腹牢騷不得誌混日子呢。
有人說，官場中的領導幹部嘴上說什麽“忠於黨忠於人民”其實都是套話，他們內心真正忠於的對象是提拔他們，給他們官位的領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