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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章 蠱惑

  “胡承悅?”黃一天奇怪問,“他怎麽會突然心血來潮跑到鄉下去找你?”


  “他根本就不是心血來潮去找我,之前他和江曉莊兩人已經在縣城請我喝過一頓酒了,你猜到他們在酒桌上問我什麽?”


  “他們問你什麽了?”黃一天順著朱家友的話問了一句。


  朱家友臉上露出凝重神情,他突然扭頭左右看了一眼,見周圍馬路上人人急匆匆趕路根本沒人注意到在馬路邊低聲交談的兩人,這才收回目光看向黃一天道:“他們問我,是不是以前交了什麽的有關於錢局長不利材料給你。”


  “那你怎麽說?”黃一天大約已經猜到朱家友今晚特意在馬路上攔住自己的用意,臉上卻依舊是一副無所謂表情。


  “我當然說沒有。”朱家友篤定口氣說,“可我沒想到,胡承悅居然不死心,昨天上午特意跑到我工作的鄉裏,非常慎重的口氣要我再說一遍,到底有沒有把相關材料交給你。”


  黃一天插嘴補充一句:“你當然還是矢口否認,是嗎?”


  朱家友衝他點點頭:“你猜的沒錯,既然他們第一次問我的時候我已經否認了,我當然不會出爾反爾自己打自己嘴巴子,不過……”


  “不過什麽?”


  黃一天敏感意識到朱家友接下來的話題恐怕是他今晚找自己想要聊的重點,不自覺右邊上眼皮一挑,若有所思眼神看向他。


  “不過,我聽胡承悅說,錢成貴在招商局對你可不怎麽樣?既然老家夥對你不仁,你為什麽直到現在還不拿著材料去舉報他?”


  明白了!這句話才是朱家友今晚說來說去想要表達的主題思想,他分明就是老生常談還惦記著遊說自己舉報錢成貴?

  黃一天不由在心裏暗笑,這家夥心眼倒是夠活絡,他自己不想承擔一個背地裏舉報老領導的壞名聲,卻一而再的鼓唆自己去幹?他這分明就沒安什麽好心。


  自己若是真聽了他的挑撥拿著那份材料去舉報錢成貴,恐怕從此以後沒有哪個領導敢重用一個出賣領導的下屬,此事也必將成為自己仕途上一個抹不掉的汙點。


  另外,即便是現在去舉報了錢成貴也改變不了被安排下鄉鍛煉的結果,既然如此,自己豁出名聲不要去舉報他又圖什麽呢?


  如果朱家友對自己所言屬實,說明錢成貴在對自己下狠手之前也是做過一番思想鬥爭的,他必定想方設法確定朱家友的確沒給自己什麽不利材料,這才放心大膽對自己背後捅刀子。


  黃一天這才明白過來,為什麽錢成貴這個官場老狐狸會突然改了心性幹出這種於人於己都不利的糊塗事來,敢情此事緣由的根出在朱家友身上。


  黃一天了解朱家友之所以費盡心機遊說自己舉報錢成貴,不過是想要通過自己的手去報複錢成貴當初對他被處分下鄉一事見死不救之仇,可惜他看錯了人,自己豈是隨便給人當槍使的蠢人?


  朱家友一副為黃一天打抱不平的口氣勸道:“兄弟你聽我一句勸,錢成貴那老狐狸心眼毒著呢,他現在看你不順眼早晚收拾的你毫無還手之力,你必須變被動為主動,既然他要對你下狠手,你又何必給他留顏麵,隻要把舉報材料往縣紀委一送,倒是要看誰還能保得住他!”


  黃一天衝他淡淡看了一眼,搖頭道:“還是算了吧,冤冤相報何時了,我現在跟他整天低頭不見抬頭見,平日裏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無事。”


  朱家友見黃一天不為所動不由心急,苦口婆心勸道:“兄弟你太不了解那老狐狸的個性,你想想看我以前是怎麽對他的?就連他家裏買房子裝修都是我辛辛苦苦幫忙買材料監督裝修工人,那些買裝修材料的錢哪一筆不是在招待費裏報銷了?我對他掏心掏肺,結果他是怎麽對我的?我被處分到了鄉下,他居然連個屁都沒有?”


  朱家友越說越氣憤,沒把黃一天說動倒先把他自己給說的激動起來,胸口明顯一起一伏波動明顯,黃一天見狀衝他笑笑沒出聲。


  看得出來,朱家友的確從心底裏對錢成貴恨之入骨,即便是如此深的仇恨,他在手裏握有錢成貴貪汙受賄證據的前提下,還不是沒去紀委舉報錢成貴?這說明什麽?說明他心裏的忌諱跟自己一樣一樣的。


  黃一天不想跟他在無謂的話題上多說什麽,衝他隨口問了句:“對了,你最近在鄉下還適應嗎?有沒有計劃什麽時候回縣裏來?”


  朱家友見黃一天突然轉換話題心裏一陣不爽,他倒是沒料到自己今兒把話說到這地步,他居然還不為所動?無奈也隻能接下話茬答道:“湊合吧,作為鄉政府唯一正規本科畢業生,剛剛被鄉裏提拔為黨政辦副主任。”


  “那還真不錯,照這樣進步速度,用不了多久你就能進城了,到時候少不了要到哪個部門當領導,有這麽一段農村工作經曆對你以後的發展也有好處。”


  朱家友聽了這話,衝黃一天輕輕笑笑,把原來放在黃一天前麵車龍頭上的兩隻手拿下來,走到一旁低聲說了句:“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人算不如天算,走一步看一步吧。”


  “朱主任,這可不像你口中說出來的話,我記得以前咱們辦公室幾個人,就數你有雄心壯誌。”


  “雄心壯誌?”朱家友一邊和黃一天並肩往前走一邊嘴角露出一絲苦笑,“真到了鄉下走一遭才明白之間當初實在是年少輕狂啊!”


  “年少輕狂有什麽不好?有理想有目標才有工作動力嘛。”


  “你就別寒磣我了,說的好聽點是年少輕狂,說的難聽點就是幼稚單純不知道天高地厚,人哪,隻有經過了挫折才能真正成長,我現在是深有體悟啊。”
……

  這天晚上正好周末,心情不好的黃一天難得主動邀請張誌和喝酒,打電話的時候一再強調,“張哥,我今晚隻想跟你兩個人安安靜靜喝兩杯。”


  張誌和聽出兄弟有心思,下午一到下班時間心急火燎趕到黃一天說的“劉二酒館”。


  劉二酒館坐落在安東路旁一條小巷,算得上是一家鬧中取靜的小酒館,酒館位置距離縣城五島公園大門不足兩百米,坐在酒館裏透過落地玻璃窗正好看到公園一望無際的水麵,張誌和記得,他頭回帶黃一天來這裏他就對這家酒館外的風景讚不絕口。


  張誌和推門進入劉二酒館的時候,一眼瞧見黃一天坐在靠窗的位置已經自斟自飲喝上了,再看他手裏那瓶白酒晃晃悠悠隻剩下不到一半。


  張誌和見狀趕緊走過去一把奪過他手裏的酒瓶,低聲勸道:“別喝了!喝悶酒最容易喝醉,兄弟你有什麽煩心事跟哥說說,少喝點酒啊。”


  黃一天見張誌和來了,衝他苦笑一下,轉身衝吧台上的老板劉二喊:“老板,再加幾個菜,開洋蒲菜,大煮幹絲,還有那個紅燜豬蹄,都是我兄弟愛吃的,全都給我上。”


  張誌和見黃一天一改往日沉穩,言行舉止透著說不出的輕佻,心裏不禁一陣難受,之前接到黃一天電話的時候,他就猜出兄弟八成是遇上了什麽難事,可當他親眼看到自己的兄弟喝多了這副德性心裏更加堵得慌。


  “好了好了,你就別喝了,有什麽事跟張哥說說。”張誌和伸手拍了拍黃一天肩膀關心口氣。


  “跟你說了又有什麽用?官大一級壓死人啊!”黃一天衝著張誌和長歎一聲,端起桌上的酒杯又要往嘴裏灌。


  張誌和伸手把這杯酒攔下,一本正經對他說:“兄弟,不管你遇上了什麽難事你都得跟哥說明白了,哪怕哥幫不上什麽忙總能幫著出出主意,你說是不是?”


  黃一天抬起眼皮衝著坐自己對麵的張誌和看一眼,對方眼神裏顯露無疑的關心讓他心頭不由一顫,他在心裏暗暗責怪自己,“張哥待自己實心實意,自己何苦對他有所隱瞞呢?”


  說起來,黃一天自從獲得重頭再來的機會後,無論當著誰的麵情緒控製一向很到位,即便是最近一段時間,錢成貴正誌在必得要把他排擠到鄉下他也沒怎麽過於煩心。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要是連錢成貴這個老狐狸都玩不轉,他之前幾十年的官場也算是白混了。


  但是!


  但是他畢竟是個人,畢竟是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年輕人,平日裏偽裝的多了,壓抑在內心的情感多了總要找個合適的機會發泄出來。


  這就像是一個整天全身心投入一場大戲的演員,若是一直帶著沉重的心理負擔生活,內心的苦悶是外人無法理解的。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喝酒沒人陪,越喝越沒味,抱著今晚讓自己肆無忌憚大醉一場徹底放鬆的心思,黃一天特意請張誌和陪自己喝一頓,他心裏想的是,至少喝醉了酒有人能扶他回去。


  顯然,自己今晚反常的言行舉止讓好兄弟擔心了,這讓黃一天心裏不自覺生出愧疚,他衝著張誌和袒露心跡道:“張哥,我最近遇上麻煩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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