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歸去來兮(大結局了)
上京城郊外,村屋內。
鄂懷玨拉著我的手臂,神色凝重地對著我說道“如果我和歐陽景兩個人,隻能活一個,你選誰?”
我站在原地沉默了許久,微微垂下了眼簾,輕輕地對著鄂懷玨說道“懷玨,我們並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阿景他等了我太久太久了,我該帶他回去了。”
屋外溫熙的光線柔和地透過薄窗照進了木屋內,懸浮在半空中的浮塵上下起伏地晃蕩著。
人生總要麵對取舍、麵對失去、麵對別離。
我的眼中蒙著一層薄薄的淚意,回過頭來望著鄂懷玨,低聲說道“昨日夜裏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我夢見了伏龍嶺、夢見了土城、夢見了隆冬時節的莊園,還夢見了你渾身是傷地衝到了我的麵前,告訴我,你愛我。我知道很多事,我忘記了很多年,從林中相遇,到竹林相守,你一直對過去的事情耿耿於懷,屆時延國城破,我拿著七星匕衝到延啟殿的時候,江碧柔和我說,是你出賣了我,是你害的我們洛家全族被滅”
我的話到此處,鄂懷玨緩緩地鬆開了拿著我的手,怔怔地往後退了幾步。
我接著說道“但是,在我蘇醒的那一刻,在我睜開雙眼,看見站在我身邊的人是你的時候,我便相信,你絕不是故意的。”
一語落,一心弛。
心中縱有千千結,不敵一句我信你。
鄂懷玨聽到我的話,猛地三步向前將我抱住,懇切而又柔情地對著我說道“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帶你走的。”
我輕輕地掙開了他的懷抱,轉過身去,輕笑了一聲“難道今日你們不是為了斬殺於歐陽景,才將計就計在此處等我引歐陽景出宮嗎?懷玨,我告訴你,歐陽景不能死。”
鄂懷玨抿緊唇角,琥珀色的眼眸中晃過了一絲哀痛,黝黑的麵容陡然變得煞白,苦笑著說道“其實我更想要見到你。”
我回過頭來,凝望著他,低聲說道“我信你,但是你或者歐陽景都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聽到此話,鄂懷玨露出了一個無可奈何而又悲傷酸楚的笑容。
在這個世界上,我們除了本心之外,還有太多太多的身不由己,這個身不由己有的來自於家人,有的來自於家人,有的來自於自己的身份。
風沿著搭建木屋木板間的縫隙灌了進來,不愧是冬季,在這樣一個村舍小屋內,寒風顯得格外的冰冷刺骨。
“那你能放過歐陽景嗎?”我說道。
鄂懷玨低頭沉默。
而站在一旁的陳麵人則在一旁開口勸道“小主人,我們已經籌備了那麽久了。如今歐陽景窮奢極欲,荒淫無度,不理國事,不顧百姓,天下動蕩,隻在頃刻之間,老奴從錦州那邊過的時候,錦州那邊已經有人反了,就算你這次放過了歐陽景一馬,你也救不了他們了。”
聽完陳麵人此言,我不禁狂笑三聲,“你們真是可笑,真是太可笑了,為了那麽一個冷冰冰的位置,今日殺了這個,明日殺了那個,今日算計這個,明日算計那個,此山唱罷,彼山起。你們問過天下人嗎?天下人願意讓你們這樣折騰嗎?”
陳麵人清了清嗓子,回頭望著我,一字一句地對著我說道“洛小姐,這個世界如果沒有皇室,會更亂。正所謂沒有規矩,不成方圓。百姓有百姓需要遵守的規矩,君主有君主需要遵守的規矩,若是每一個百姓都按照自己的想法來生活,那麽人間一定會變成地獄,如果一個君主也隻是按照自己的想法來管理這個國家,那麽百姓們一定會怨聲載道。是,短短幾年間,皇位更替,皇權交接,天下紛爭,表麵看起來是讓百姓們吃了不少的苦頭,但是一個國家的路和人這一生要走的路是一樣的,隻有不斷犯錯不斷糾錯,才能成長,才能走向真正的盛世。”
我冷眼盯著陳麵人,隻見他臉上露出從未有過的肅穆的表情,我知道此番就算鄂懷玨不願意走這條路,他背後的人也會推著他走向這條路。
這三年來,歐陽景做的確實有點過分。
過去,他從來隻照顧其他人的感受。
如今,他卻隻顧著他自己情感的宣泄。
說到底,這些都是我們欠他的。
居然是欠的,當然是要還的。
我記得那時候,鳳冠霞帔,紅燭燈明,他隔著紅蓋頭對著我說過,他一直都在等我。
我和他有過約定,他守著約定,等著我。
我呢?
我垂眸思忖了片刻,抬起頭,眼神遊離在鄂懷玨和陳麵人之間,輕聲說道
“我不知道你們這裏的規矩是什麽,我隻是知道我認識的歐陽景他從小到大誌向都不在此。居然你們認為他走錯了路,那讓他下來不就可以了,為什麽非要用鮮血白骨來換取地位權勢?”
還未待屋內的人有所回應。
“嘭——”的一聲,村屋的木門便被人用劍劈成了兩半。
我們聞聲向屋門外望去,隻看見歐陽景手持著通紅的秋水劍,一身玄衣黑甲,麵色鐵青的站在村屋外。
鄂懷玨手持雪走劍走了出去。
看來這一戰在所難免。
歐陽景手中的紅劍如閃電般出鞘飛旋而來,鄂懷玨順勢拔劍一擋,一時之間,寒光四射,劍勢迫人,震得眾人皆膽栗地站在原地。
王者之戰,非比尋常。
歐陽景戾氣橫生,厲聲言道“鄂懷玨,朕的女人你也敢碰!”
“你既那麽在意,幹嘛自己不好好守著呢?”
鄂懷玨劍鋒一轉,稍稍旁移,直指歐陽景的胸口。
歐陽景應勢退後,舉劍上挑,四兩撥三斤,點破了鄂懷玨的劍勢。
“要你多事!”歐陽景劍鋒一斜,順上而下,直往鄂懷玨頸部而去。
鄂懷玨冷笑了一聲,忽握柄急轉,化劍影九重,以攻破攻,一時之間,寒光淩冽而落,劍影清冽而出。
為避劍鋒,歐陽景猛地後退了幾步,勉力揮劍一一擊破了鄂懷玨的劍影九重,待劍影迸破,歐陽景怒極向前,卻見一道寒光從他背後閃起,直入其胸口上方。
“你從來沒有想過,竟有一天會敗給我吧!”鄂懷玨順勢收起雪走劍,淡淡地說道。
歐陽景瞪大了雙眼回過頭來,看著鄂懷玨,良久無言。
一口鮮血從歐陽景口中吐了出來,他幽黑的眸子蒙上了陰影,小聲嘀咕了一句,“我又輸了!”
“北基曆!”我慌忙地跑了過去,扶住了搖搖欲墜的歐陽景。
我拿起手中的娟帕,替歐陽景擦拭著他唇邊的血跡。
歐陽景艱難地抬起了手,用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撫摸著我的額頭,柔聲對著我說道“對不起,統領,讓你受苦了。臉上的傷很疼吧,是我沒用,把天下丟了,還讓你跟著我在小安村苟且偷安了數年;是我沒用,本想著好好守護著你的,卻白白將機會讓給了他人;是我沒用”
我傻笑著看著他,語氣鬆快地對著歐陽景說道“但是,我還是想送七彩琉璃樽給你。”
歐陽景聞言,楞了楞。
時間流轉的可真快啊,一轉眼間,我們就已經在這個地方走過了數十載,愛過,恨過,歡喜過,悲傷過。
歐陽景低眸看著我,然後抬起頭來看著站在前方的鄂懷玨,突然之間,瞳孔放大,露出了驚異的神情。
我順著歐陽景的眼光向鄂懷玨望去
說時遲那時快,我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從歐陽景的身邊衝了出去,擋在了鄂懷玨的麵前。
阿柔手裏拿著泛著寒光的匕首徑直地刺入了我的腹部。
漸漸地,阿柔那張被烈火灼傷的難以辨別五官的臉在我混沌的瞳孔中變得逐漸清晰了起來。
原來,是你,江碧柔。
隨著我緩緩地倒下,鄂懷玨順勢將我抱在了懷裏。
一陣暈厥以後,我慢慢地睜開了眼,柔聲對著鄂懷玨說道“放我和歐陽景走吧,我們不屬於這兒!”
隨後,我便陷入了漫長的休眠。
——
看得見的,看不見了。
有人說是狂沙迷了雙眼。
看不見的,看見了。
有的人,注定是過客。
有的人,卻正在走進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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