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何去何從
風拂竹林沙沙作響,飛葉修竿在和煦的秋日暖陽之下顯得愈發鮮翠,竹林能四季常青,明月能四時常圓嗎?
鄂懷玨眼望著青翠墨綠的竹林,心中頓時湧起了一陣蕭索之感,兀自對著我說道
“其實你不說也沒有關係,此戰過後,無論是歐陽景贏,還是我弟弟鄂獲獲得勝利,整個九州都沒有我的容身之所了。”
“你怎麽能這麽說呢,世界那麽大,你去哪裏不可以生活啊?”我出言寬慰道。
鄂懷玨懷抱著那一把白青色的雪走劍,抬頭望著遠方的天空,緩緩說道“若歐陽景贏了,我就護你去找歐陽景;若歐陽景敗了,你願意跟著我嗎?”
“不,阿景不會輸的!”
此言一出,鄂懷玨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慘淡的笑容,隻見他緩緩地將懷中的劍放了下來,琥珀色的眼眸裏幽深如潭水,一抹失落哀傷的神情慢慢地爬到他那張本就黝黑俊朗的臉上,隻襯得他一身玄衣漸漸沒入了竹舍投下的陰影之中。
“你就那麽不願意跟著我嗎?”
鄂懷玨用微弱的不能再微弱地聲音,悄聲地說了一句,好像是在問我,又好像是在問他自己。
鄂懷玨隻覺得自己的胸口堵得難受,但是此句過後,他雙手又抱緊了手中的雪走劍,英俊的臉上露出了輕鬆淡然地神情,說道
“當年的事情,是我的疏忽,你不能原諒我,我也能夠理解,但是在這個世界上沒有百分百能打贏的勝仗,更何況歐陽景此番貿然開戰,天意也未必站在他的這一邊……
所以這件事你必須聽我的,歐陽景贏了,你跟著他,我二話不說;倘若歐陽景輸了,你無論如何都必須跟我走!”
我滿眼含笑,故作樂觀地對著鄂懷玨說道“如果,我是說如果,阿景贏了,他得了天下,你願意和我去找阿景嗎?”
鄂懷玨深吸了一口氣,語氣誠懇地望著我說道“洛兒,若是歐陽景勝了,奪得了天下,你一定要讓他給你全天下最榮耀的身份,這樣無論我在什麽地方,我都能知道你活的很好。”
我眼望著懷中抱劍的鄂懷玨,看著他如此哀傷而又堅定的眼神,心底某處莫名由出現了一陣一陣抽搐地疼痛。
恍然之中,我這才發現,天下那麽大,卻真的沒有了屬於鄂懷玨的一席之地了。
他不僅身份尷尬,而且無親無友。
我微微側目,隻見鄂懷玨手抱著長劍,修長結實的身軀在陽光照射之下顯得勻稱健壯,一雙入鬢的長眉,如劍鋒暗藏,幾分剛毅中蘊含著幾分柔情,細長的瑞鳳眼,堅挺的鼻梁,再加上緊抿著的雙唇,讓此刻的他顯得落魄而又魁偉。
如荒野中的孤狼,如夜空中的獨星。
這時的我才發現,自從鄂懷玨來到錦城顏府以後,他始終都是懷中抱劍的模樣。
我送他的雪走劍,成為了他如今最大的依仗。
其實我並不是毫不知情,有好幾次夜深人靜的時候,陳麵人都悄悄地來到竹舍將鄂懷玨約了出去。
竹舍之外,竹林之中,陳麵人幾乎是竭盡全力地勸解鄂懷玨,讓鄂懷玨趁亂收服原先效忠他的將領和暗衛,把握時機,揭竿而起。陳麵人甚至指名點姓的告知鄂懷玨,那些人心中依然是向著他的,那些人是可以用錢財打動的,那些人是牆頭草兩邊倒的,隻要鄂懷玨肯加入這場戰爭,不說能夠一舉登上帝位,就算最次也能爭取一個三足鼎立的局麵。
屆時江山美人他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鄂懷玨在竹林中站了一夜。
那一夜過後,他好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樣。
回到竹舍,事無巨細地照顧著我的飲食起居。我向來是一個粗糙愚笨的人,原來和歐陽景在小安村的時候,我做的吃的都是九回生一回熟,好在這一回鄂懷玨一直陪著我的身旁,讓我吃了幾回安生飯,很明顯鄂懷玨獨立生活的能力比我要強。
至於顏府的主人花月如,自從錦城事變以後,她便趁亂帶著錦城中的老老少少乘著顏家一年前斥重金找專人打造的巨型方舟離開了這個地方。
花月如本來就是商人,她常常和遠來的客商打交道,她知道這個世界,除了中原九州以外,還有很廣闊的天地存在,隻是我們被生活拘在了這裏,沒有勇氣邁出這一步罷了。
如今,形勢所迫,他們趁亂出海,不得不說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正如花月如所言,錦城西連遠海,他們乘著船想去哪不行。
在花月如走之前,她特意來找過鄂懷玨,邀請他同他們一起出海。
按照花月如的說法,我洛瀟瀟要等著歐陽景,萬一等著了,我還有一條活路。
但是他鄂懷玨,已經無路可走了。
在花月如籌備出海的日子裏,她發現鄂懷玨不僅容貌俊朗,而且重情重義,不僅重情重義,而且才能出眾。
說到底,鄂懷玨畢竟是皇城裏長大的孩子,從小到大接受的也是正統的教育,他的格局和思維都是常人所不能及的。
花月如很中意鄂懷玨,她膝下無子,顏氏後人中也沒有特別出挑的人物,她知道鄂懷玨不是一個無情之人,所以有意撮合他和花羽結為連理,繼承顏家家業。
不過鄂懷玨還是拒絕了,就這樣陳麵人為鄂懷玨安排的一進一退兩條路,他都沒有選。
他就固執地選擇守在我的身邊,即使他知道我在等另外一個人。
我知道,以鄂懷玨的身份,若他肯招兵買馬,拚力卷入這場亂局之中,未必不能鶴蚌相爭,漁翁得利。
我知道,以陳麵人和花月如的交情,鄂懷玨跟著花月如,未必不能得到一個錦繡的前程。
但是他沒有,他一直抱著雪走劍,孤獨而又固執地守護在我的身邊。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為什麽,因為鄂懷玨曾經弄丟過洛瀟瀟一次,而那一次讓他悔恨了三年。
未來太遠,他隻能選擇當下。
真是個傻子。
我看著鄂懷玨像個孩子似的站在我的麵前,不由得想起了原先在莫憂穀夜夜所做的春夢。如今再瞧著鄂懷玨,心中泛起了一陣陣心疼。
不由自主地伸出雙手抱了過去,這一抱抱的溫柔,抱的纏綿,抱的柔情。
鄂懷玨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貪婪地享受著這一個他等了好久的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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