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七章 醉後之怒
爽朗還狂傲的笑聲引來了正在劃拳猜酒的群臣的注意,群臣的醉意略微被劉範的笑聲削弱了一些。劉範也睜開了雙眼,從仰躺的桌案上站起身來,一麵仰麵大笑、一麵跌跌撞撞地重新走上丹陛,回到自己的主席。
群臣很快就圍了過來,詫異地道:“主公因何故作笑?”
劉範沒有急著回答,而是自顧自地斟酒,侍從要為他斟酒還被他揮退了。劉範已經滿臉通紅,雙目赤紅,然而臉上卻是一副傲然的笑容。群臣麵麵相覷,不知所措,隻好都靜靜地站著。
劉範斟酒畢,開言道:“孤有話要問諸位。”
“請主公示下。”醉意朦朧的群臣都盡力保持清明,喊道。
劉範先是環顧四周,又笑道:“方才諸位有言,孤有定亂、安民、破賊、立國之功。孤念起事以來,於庶政上授田與民,輕徭薄賦,興建貨殖,選賢舉能,開張視聽,大興土木;於兵戎上孤對內鏟除黃巾賊和涼州叛軍,對外擊破漠南部族、朝廷、西域群國、並州、益州、安息和月支,致使天下震怖,四方臣服;於教化上,孤興建書院,推行華化,隻願百年樹人,為國養士……”
群臣皆然,但群臣中卻無人知道劉範為何會在此時說這番話來。
劉範雖醉醺醺的,但他說的話卻絲毫沒有淩亂。他朗聲道:“孤之功績,諸位之前已備述矣。然則天下英雄,莫不相惜;懷雄才者,亦須比人。古今英雄輩出,孤且問諸位,以孤之功績,當與何人比,與何人同啊?”
這一句話驟出,倒是讓堂下群臣個個都失了心神了。漢高祖就曾經有如此問過群臣,群臣對之大加讚揚,然而漢高祖卻謙虛地說他不如韓信、蕭何和張良,隻是比項羽多了些容人之量和識人之明而已。而今劉範忽有此問,群臣卻不知如何對言了。
這是個拍馬屁的絕佳時機。但要是拍得太過,未免引得主上不喜;要是拍得太差,更是不妙。所以群臣一時之間都不知如何對答。
劉範見群臣麵麵相覷,十分不悅,紅似噴火的雙目掃視著群,像是要將群臣都用這怒火燃燒似的。劉範忽而怒道:“難道孤寸功未有、未可與史上英雄相提並論嗎?”
這一怒吼,嚇得群臣個個都醒了酒來,匍匐在地。司馬直站起身來,瞟了一眼劉範的怒容,有些感歎今日的主公怎麽突然心智大變,比往常嚇人多了,以至於張遼、文聘等嗜血猛將都被其威勢嚇得趴在地上瑟瑟發抖。但他還強行忍下心頭的恐懼,長揖一拜,道:“以屬下之見,主公治軍有度,統兵有方,謀定而後動,臨危不懼,縱橫馳騁,未逢敵手,可與戰國名將田單相提並論。”
群臣一聽,此言倒也是溢美之辭,想來劉範聽了應該是會再複欣悅的,都放心下來。隻有賈詡、郭嘉、田豐等謀臣見劉範今夜舉止言談有些異常,而覺得司馬直此言未必讓這個年輕又複雜的主上稱心。盡管謀臣們都是智謀高深之人,但卻無人能將他們侍奉數載的主上看透;今夜劉範的舉動,更愈發讓他們看不懂這主上的心思了。
果然謀臣們不好的預感成真了,劉範果真不悅。劉範此時大半深醉、小半清明,出言之後就一直等待著手下人的回答。聞聽司馬直之言後,劉範卻大怒,吼道:“田單不過以一火牛陣而得聞名,孤之所戰,皆為大戰,何不越之?其又為齊王建所製,可見其人徒一庸夫爾,安能與孤相提並論?!”
寬闊的議事堂裏,劉範的吼聲陣陣回響,比驚雷聲還要摧人心神、攝人心魄。劉範在大醉後突然發怒,讓群臣惶恐萬分,跪伏一地。伴樂戛然而止。樂師們也都嚇得跪伏在地。整個議事堂中,彌漫著劉範熊熊的怒火和眾人的不安。
劉範的怒火,隨著他的掃視,滲透進眾人的每一個毛孔裏;不安感隨著心跳,越來越高漲,逼仄得眾人無不滿頭大汗。此時,眾人已經無暇思考為何劉範醉後大怒的緣由了,人人都在思考該如何應對而不受斥責。而劉範也不甚知曉為何會在醉後忽然問群臣這個問題並且大怒,實際上他也未曾想過。隻是酒精讓他想到了許多,讓他自然而然地大怒。
趙雲忽而頂著劉範灼熱的目光,站了起來,說道:“以末將之見,項羽力能扛鼎,破釜沉舟,滅秦複楚,英雄之姿。主公當與其……”
趙雲說的同時,劉範正自斟自飲。沒想到聽到趙雲的話,還沒等話說完,劉範又是大怒,怒吼一聲,奮力以手中觥器朝趙雲砸去。趙雲慌忙跪地,幸而劉範已經大醉,站都站不穩了,看趙雲也是看見有十個趙雲在他麵前,所以根本沒砸中趙雲。觥器重重地砸在地板上,響起沉悶的聲音。
趙雲方欲叩首,劉範的話傳來了:“項羽自恃勇力,一勇夫爾!他容不下範增一人,而孤卻對你等禮賢下士;滅秦後又愚蠢地分封天下,致使高祖得勢,孤何曾如此愚蠢?”
盡管劉範已經癱倒在首席的榻上,但怒吼聲依然如奔雷閃電,天崩地陷。群臣均跪伏於地,額頭緊緊地貼著地麵,不敢稍微抬起。
劉範的眼神已經全無溫良,竟變得陰鷙、狠毒、冰冷起來,仿佛這眼神裏藏著針、藏著毒、藏著殺機。匍匐跪地的群臣,都能從他們那被劉範目光掃視的後背感受到這一點,後背出的冷汗打濕了一件件華服。
癱倒歪坐在矮榻上的劉範在又進了一觥酒之後,忽然又放聲大笑,叫嚷道:“怎麽?孤難道在你等心裏,便是如此不中用嗎?”
又一人開腔了,劉範一看,是黃忠。黃忠隻是哆哆嗦嗦地從地上微微抬起頭來,不敢站起來。他這個年輕的主公,黃忠自詡還是熟知的:一向英明神武,從不會輕易發怒,就算是發怒也不會如此突然和劇烈,劇烈到無人敢忤視抗言。黃忠雖在疆場上殺人不眨眼,身經百戰、未曾膽怯,但卻唯一怕這個還不到而立之年的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