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五章 訪見荀攸
見過曹操和皇甫嵩最後一麵,把俘虜和降兵交割給朝廷,劉範也沒有再在潼關下停留的道理,命令大軍在潼關下休息一夜,第二日繼續向西行軍,返回涼地。
雖然離開了潼關,遠離了曹操,但曹操留給劉範的建議,仍然盤旋在劉範的腦海裏。曹操力勸劉範早日接見荀攸,納為己用。曹操這麽做,也是知道荀攸心不在他,而且荀攸還特意被劉範在條約中提出,他就知道劉範肯定認識到了荀攸的價值。所以曹操還不如做個順水人情。
劉範思忖再三,本來想召荀攸來見,但又考慮到名士一般都是架子高,如此待遇,恐怕會傷其人心。再說,劉備尚且能三顧茅廬,劉範自問自己,禮賢下士還是能做的。於是,劉範決定自己動身,帶著中護軍典韋去見荀攸。
一被朝廷出賣給涼國,荀攸就被安置在西涼軍的大營裏,住在和戰士一樣的營帳中。雖不夠奢華,但也夠寬敞。自從條約簽訂以來,劉範就晾著荀攸,直到回軍直華陰。有時,劉範也曾過問荀攸的動靜,但傳回的話都是平常而已,沒什麽差別。
要是換做是別人,被點名索要,又被冷遇,其心境早已有變。但荀攸卻一直平常,這讓劉範對這個原來曆史軌跡上的曹操的謀主頗為好奇,畢竟是幫助曹操驅呂布、破袁紹的大謀士。
一走近荀攸的營帳,劉範就隱隱約約地聽見營帳中似有讀書聲。典韋先上前一步,把營帳門簾的一角高高撩起。劉範便走入其中。第一眼,劉範就與一雙清亮的眼瞳撞了個正著,略微有些吃驚。再一看,劉範見在營帳正中有一矮桌,隻見一身穿灰色衣裙、又披著白色大氅的中年文人正依靠在矮桌旁。為什麽劉範以為這是個文人?這還是因為那人眉宇間凝結著一種淡淡的哀愁,身上又籠罩著一股濃濃的書卷氣,包括其五官都是極為溫潤如玉。此人毫無疑問正是荀攸。荀攸正靠在矮桌旁,一手緊握著一卷竹簡,另一手則攤向矮桌旁的炭爐取暖。營帳內微有熱流在流動。
劉範微微一愣,心道,原來謀主就長這個樣子。正在劉範愣神之時,荀攸也在極快地掃視了一下他,果然如世人傳言的英挺俊秀,看得荀攸都有些訝異了;卻沒有世人傳說中那樣凶狠跋扈,身上雖有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氣場,但在其如刀削成的精致的五官、棱角分明的臉上卻看不出凶氣。
環顧營帳內中一番,劉範繼續抬腳向裏走去。荀攸也連忙脫掉大氅,站起身來,躬身走到劉範麵前,抱拳拱手,雙手退自心口處,又直直地推向前,給劉範行了一禮,口中說道:“罪人荀攸,參見涼公!”
罪人?劉範瞬間就懂了,他就是喜歡聰明人。劉範隨意地一擺手,說道:“先生免禮。”邊說著,邊繞過荀攸的身側,走到矮桌旁,輕輕地低下腰,坐在了方才荀攸坐著的地方。典韋也快步走到劉範身後,撇著大嘴,抱著雙手。荀攸也轉身麵對劉範,站在矮桌前。劉範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荀攸的竹簡吸引了過去,拿起竹簡粗略一看,原來是大儒鄭玄所注的儒家經典,《毛詩》。再翻看其他竹簡,劉範發現都是些鄭玄注的書,如《論語》《周易》等,都是時下最為權威的儒家學術成果。
劉範說道:“先生好生雅興啊。”
荀攸微笑道:“冬日寒苦,在下體弱,不愛出營,恐受寒傷。隻有在營中擁爐看書,雖清苦寂寥一些,但耳聽得營外下雪聲,又有火爐暖冬,也是一件難得的幸事。”
劉範低頭看著《毛詩》,說道:“先生此言大善。於冬日圍爐讀書,其意味甚過秉燭夜遊,殊為雅致。隻可惜,孤軍務繁忙,一日不得閑空,整日隻受案牘勞累形體。在營中未嚐讀過書,未嚐訪過文士,倒是平白錯過這冬日暖陽之下讀書的意趣了。”
荀攸說道:“涼公雖在軍旅之中不讀書,但師從高儒盧植盧老夫子,況且是另一高儒蔡邕蔡夫子的女婿,想必在兩位夫子的熏陶之下,文采當不輸顏回了。”
劉範微笑,說道:“孤不過軍旅匹夫,隻是沾了點兩位大儒的光罷了,怎敢與顏回相比?先生抬愛了。不過,先生看來很是敬仰當世另一大儒,鄭玄鄭夫子。所看之經典,都是經過鄭夫子的注釋。”
荀攸說道:“鄭夫子學貫古今,師從名家,其學問、名聲,當不輸盧夫子。”
劉範點點頭,說道:“不錯,單其注釋儒經,就足以傳唱千古了。隻不過,孤聽聞朝廷曾經禁錮之,可有此事?”
荀攸對曰:“確有此事。但在在下入西涼軍營之前,朝廷就已經在商議,要征辟鄭夫子為侍中,這還是袁紹提議的,也不知是否通過了。”
劉範了解過這段曆史,在公元187年,朝廷確實征辟之前一直不入朝的鄭玄為侍中,解除對其的禁錮。但沒多久,董卓就進京了。
劉範說道:“不論如何,鄭夫子學貫古今,也不應該入朝,讓朝廷的習氣沾染之。若誠能修書立傳,培育後人,當為快事一件。”
荀攸說道:“涼公恐怕是動了延請鄭夫子到金城書院任教的心思吧?”
劉範輕笑,說道:“當時三位大儒,孤已有其二。孤向來貪婪,可不想讓鄭夫子在朝廷中消磨歲月,沒其大才。”
荀攸說道:“涼公果然胸懷大誌。”
劉範說道:“哪有什麽大誌?不過是異誌罷了。對了,孤早已推行新紙,而先生卻仍用竹簡,是何緣故?”
荀攸說道:“涼公的紙雖好,但在下平生用慣竹簡,一時之間,難以割舍。”
劉範說道:“待到涼國後,先生當常用新紙,擯棄厚重的竹簡。”
荀攸聞言,不語。
劉範抬眼看了一眼荀攸,見他安之若素,沒有驚訝,沒有惶急,又說道:“先生可知,為何孤位條約中連鄭夫子都不曾加以索要,就單單索要先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