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心機
羅信芳把今天發生的事認真的捋了一遍。
早間正院那邊傳來了消息,說是二弟挨了羅夫人的訓斥,甚至還被罰跪了。
這一幕剛好被去正院的父親撞見,父親大發雷霆,卻免了二弟的罰,過後管家居然還把公中的賬冊和對牌送到她這來了。
她眼看著就要進宮了,把賬本和對牌送她這來是幾個意思?她又用不著學習主持中饋了。
看著蔫頭耷腦的二弟,羅信芳全明白過來了。
這羅許氏,是昏了頭了?
羅信芳越想越氣。她氣的原因倒不是羅夫人賊心不死,隻是沒想到這人利令智昏,為了那點身外之物竟能去逼迫自己隻有八歲的兒子。
二弟什麽性子,闔府上下都知道。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用來形容他最恰當不過了。
這羅許氏竟然???
難道是看不得二弟太過勤勉刻苦,非要給他找點旁的事情做?
果然隻要活得夠久,什麽人都能遇見。
羅信芳被氣笑了。
羅文謙見大姐麵色有異,開口解釋道“大姐,我……”
羅信芳擺擺手,開口道“二弟不必多言,此時本就與你無關。若是日後夫人還交代你諸如此類的事,你隻管照她說的辦就好了。”
羅文謙一愣,“大姐何出此言?”
羅信芳以為他是怕被父親教訓,開口道“放心好了,到了父親那邊你隻管實話實說,父親定然不會為難你。”
“我並不是這個意思。若是我真的聽了母親的話,豈不是成了那不仁不義之徒?其實我今天來大姐這就是想說,我對大姐的東西沒有一絲一毫的覬覦之心,以後也不會有。”
羅文謙雙手緊握成拳,顯然是有些生氣了。
羅信芳看著麵前小小的人兒滿臉寫著大義凜然,差點又笑出聲來。
想到二弟的性子,羅信芳趕緊把到嘴邊的笑意咽了回去,耐心的解釋道“大姐知道,你從來沒有那種心思。”
羅文謙撇撇嘴,“那大姐方才為何那麽說?”
“大姐隻是在想,如今二弟你忤逆了夫人的意思,定是覺得自己成了那不孝之人,在背地裏偷偷愧疚著呢。”羅信芳食指輕叩桌麵,語氣中盡是調笑。
羅文謙臉色一紅,哽著脖子說不出來話。
羅信芳噗嗤一笑,“我就知道二弟你定會如此。既然不孝與不義定要占上一樣,那還不如就選不義了。”
羅文謙剛要開口反駁,被她出言製止了,“二弟先別急著反駁。我猜夫人的意思,定是讓你去父親麵前說項吧?”
羅文謙好奇道“大姐如何知曉的?”
羅信芳嫌棄的看了他一眼,開口道“除了這個法子,夫人難道還能想到更好的?若是她能自己把事辦成也不必叫你如此為難了。”
羅文謙聽得臉色訕訕的。
羅信芳又吃了一塊甜瓜,繼續道“既然夫人要你去,那你就去好了。反正她那點心思父親也是知曉的,父親斷不會讓你為難。你隻需把話帶到了,之後成與不成都與你無關了。夫人若是再磨你,你就一句‘再多提恐惹父親不快’堵回去。夫人還是忌憚父親的。”
羅文謙聽完這番話,訝異的開口道“大姐就完全沒想過自己嗎?我若是真這麽做了,何嚐不是給大姐添堵。”
羅信芳笑道“那二弟你寧願被罰也不願去找父親,不就是因為顧忌到了我這個大姐的心情嗎?我這個做大姐的又豈能讓弟弟為我傷神。再者說我要是連守住自己東西的本事都沒有,那幹脆不用進宮了。”
羅文謙聞言有些動容。
羅信芳笑話他,“先別急著感動,到時候你可要擦亮了眼睛,挑著父親心情好的時候去說,不然我可不敢保證你不會被訓。”
羅文謙嘿嘿一笑,開口道“我省得了。”
放鬆下來之後羅文謙才覺得有些口渴,連著吃了好幾塊甜瓜。
“慢點吃,還有那麽多呢。一會讓銀鈿給你裝一碟拿回去。”羅信芳有幾分無奈的道。
羅文謙開心的回道“好啊。”
羅信芳戳戳他的眉心,“這回你倒不客氣了。”
“大姐與我是嫡親的姐弟,這麽客氣作甚。”羅文謙笑嘻嘻的吃完了最後一塊甜瓜。
羅信芳白了他一眼道“我怎麽覺得你今日來我這是蹭吃蹭喝的。”
羅文謙用帕子擦了擦嘴角,“難得今日有食欲,隻是苦了大姐的腰包了。”
羅信芳故作心痛地道“我看二弟你若是多來幾回,我這汀蘭院裏怕是要揭不開鍋了。”
羅文謙扁了扁嘴,“我剛來的時候大姐還說,就算我天天來大姐也添得起菜,才這麽一會就變心了。”
丫鬟們聽著這話也笑了起來,一時間汀蘭院裏的氣氛好不歡快。
大家正聊得開心,破壞氣氛的人來了。
臨意在外間稟報,“大小姐,二少爺,錢總管來了,說是老爺要考校少爺的功課,讓少爺去書房一趟。”
羅信芳挑眉看了羅文謙一眼,臉上寫著“機會來了,好好把握。”
羅文謙自然是從善如流,開口道“那弟弟便告辭了,有空還來叨擾大姐。”
羅信芳笑道“我這裏隨時歡迎。”
羅文謙行禮告退,帶著臨意出了汀蘭院。
銀屏上前收拾碟子,對羅信芳說道“小姐,咱們二少爺看起來倒是憨厚耿直,是個好的。”
羅信芳看了一眼院門的方向道“我這個二弟,可聰明著呢。”
銀屏一怔“小姐的意思是二少爺他……”
羅信芳趕緊止住銀屏的話頭“打住。我可沒說二弟不好,隻是說他聰明而已,你想哪去了。我去內間抄女訓了,晚膳讓小廚房再做一道糖醋荷藕吧,我吃著甚是可口。”
銀屏應聲退了下去。
書房裏,羅文謙低著頭站在父親麵前,一言不發。
而羅泓此刻的臉色黑如鍋底。
“你方才說什麽?”羅泓強壓著心頭的怒意問道。
“兒子說,大姐下月就要進宮了,有些庶務不妨交給母親打理。”羅文謙努力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靜。
羅泓聞言卻是一聲冷笑。
“我倒是沒看出來,我的好兒子竟然有這麽多心思。是我這個當爹的老眼昏花了。”
羅文謙仍然低著頭不作聲。
羅泓轉過身去,聲音平淡得仿佛沒有感情,“滾回去,把孝經抄上一百遍,洗洗你心裏那些個齷齪的心思。”
羅文謙麵色平靜地行禮退了出去。
出了書房的院門,羅文謙差點一頭栽倒在地上。
他說出來了!他真的說出來了!
天知道他剛才有多害怕。
那淡定如常的模樣都是他裝出來的,實際上他方才在書房都快把自己的大腿掐爛了。
他剛進書房的時候就感覺一片陰雲籠罩在頭上。
父親的心情不好,很不好。父親周身的冷意比平常還要濃上許多。
他是一個很會察言觀色的孩子,他很清楚如果在這個時候提起那件事,他必然要迎接父親的滔天怒火。
本來他是打算擇日再提的,但是心思一轉,他還是選擇了說出來。
而結果正如他預料的那般,他的目的也達成了。
父親今日因著心情不佳訓斥了他,待到父親緩過勁來必定會覺得當時實在太過嚴苛,從而心生愧疚。因為這件事情本就與他無關,他是迫於壓力不得已而為之,算起來他也應是受害者才對。
大姐聰慧通透,待到大姐知曉了他今日所為,定能徹底相信他是真的對那些私產沒有絲毫覬覦之心。
而娘親若是知道他是因何被父親責罰,日後必然再也不會對他提起大姐私產的事了。
一石三鳥。
臨意趕忙上前扶住自家少爺,看著少爺汗涔涔的額頭,有些著急地道“少爺,您這是怎麽了?要不要小的去給您請個大夫來看看?”
羅文謙隻覺自己大腿上突突的疼,定是被自己掐得青紫了。
“不必,送我回院吧。”羅文謙抹了把汗,回頭看了一眼書房的方向。
羅泓杯中的茶已經冷了下來。
強壓著心頭翻騰的情緒,羅泓將已經變冷的茶一飲而盡。
今日下朝後,一向與他沒什麽交集的魏將軍竟然找上了他。他沒想到魏廷均竟然拿這種兒女間的小打小鬧找他說事。
魏廷均出口雖然是歉意之詞,神色卻倨傲無比,哪裏像是來道歉的,看那模樣倒像是來興師問罪的。
羅泓當時也動了怒,隨意敷衍了魏廷均幾句便離開了。
他很久沒有嚐到過這種屈辱的感覺了。
世家蔑視寒門,寒門唾棄世家,千百年間曆朝曆代積累下來的矛盾讓雙方早已勢同水火。但是不管這群老人精有多看不起他的寒門出身,表麵上還是要客客氣氣地與他虛與委蛇。
這些人忌憚的是他的純臣身份。誰讓他是專門為皇上辦事的呢?
廟堂之上向來是上品無寒門,下品無世家。沒有根基的寒門士子又如何鬥得過那些要人脈有人脈,要資源有資源的世家子弟呢?
不知多少明珠在世家的打壓下蒙了塵。
而先帝在位時脫穎而出的羅泓,開辟了大燕朝堂的新格局。
羅泓此人堪稱大燕順統年間的曠世奇才。
原本單憑他的才學,大魁天下可以說是毫無壓力。隻是與他同期中榜的世家子弟如同過江之鯽,老牌世家韓家的三公子韓昇也在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