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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良師

  銀屏看著銀鈿喋喋不休的樣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我說的都是真話!姐姐莫要笑我。”銀鈿有些生氣道。


  銀屏點點頭,“我知道你說的都是真話。”


  銀鈿聽著就不樂意了,小嘴噘的高高的,“那姐姐怎麽還笑。”


  銀屏不假思索道“笑你傻唄。”


  銀鈿完全不想說話。她已經查不過來今日自己這是第幾次被銀屏說成傻子了,再說下去她都要相信自己真是個傻的了。


  銀屏斂了笑意,開口問道“先夫人身邊丫鬟那麽多,若是你真如你自己所說的這般一無是處,先夫人為何單單指了你到小姐身邊伺候?我瞧著銀環和銀綴也挺伶俐的。”


  銀鈿被問住了,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銀屏看著一臉傻氣的銀鈿,差點沒忍住又翻個白眼。


  銀屏點點銀鈿光潔的額頭道“當然是因為你比她們倆好才會被指到小姐身邊了。”


  “我比她們倆好嗎?”銀鈿有點懵。


  銀屏扶額,“要說腦子嘛,你肯定是趕不上她們倆。要說能力呢,可能也比她倆差一點。”


  銀鈿垂頭喪氣的說道“合著我還是哪都趕不上別人。”


  銀屏正色道“錯了。我敢說若是有朝一日小姐需要人去替她賣命,你絕對會義無反顧的去,可她們倆卻不一定。”


  “咱們都是先夫人從楊府帶來的家生子,小姐對我們也是多有照拂,為小姐赴湯蹈火難道不是天經地義?”銀鈿說著抬眼看向銀屏。


  銀屏敲了敲石桌,“你看,雖然你覺得為小姐賣命就像吃飯喝水一樣理所當然,但是旁人卻不一定能有你這份心。”


  “當不得姐姐誇讚。有這份心的人不止我自己,給小姐添了許多麻煩的卻隻有我一個。”銀鈿神色懨懨的垂下頭。


  銀屏卻是不讚成地道“誰能沒點小毛病呢?你既已知曉自己有不足之處,改就是了。”


  “我又何嚐不想改呢,隻是我腦子笨,不大清楚該如何做。”銀鈿聽了這話卻沒有多少喜悅,還是苦著一張臉。


  “你覺得你自己現在最大的毛病是什麽呢?”銀屏雙手撐著下巴看著銀鈿。


  銀鈿麵色訕訕然,“我想應該是口無遮攔吧。因著我說錯話,小姐教訓過我好多次。”


  “還不算太傻嘛。”銀屏目光裏帶著些許調侃道“既然你知道自己總說錯話,又不知道如何把話說得恰到好處,那現下你就隻有一個辦法了。”


  “什麽辦法?”銀鈿坐直了身子,眸子瞬間亮了起來。


  銀屏無視銀鈿熱切的小眼神,不急不緩道“當然是少說話了!少說少錯,多說多錯,這道理多淺顯啊。”


  銀鈿聽了卻是一副沒把握的樣子,“啊?這樣成嗎?要是整日裏都沒幾句話,旁人會不會覺得我太冷淡了啊。”


  銀屏嗤道“你管旁人怎麽看?你要伺候的是小姐,又不是旁人。再說了,冷淡點有什麽不好,尤其你還是個毛糙的性子,旁人與你說三句話的工夫把你老底都抖清了。你要是冷著臉,話少些,興許還能讓人捉摸不透呢。”


  銀鈿想了想,覺得確實是這麽回事,咬咬牙道“好!我試試!為了將來能幫上小姐,別說是少說話,就是少吃飯也沒什麽難的!”


  銀屏打趣道“那可說不準,要是讓你少吃飯,沒準你就真要棄小姐於不顧了。”


  “我才不會呢!”銀鈿眼睛瞪得大大的。


  銀屏沒理銀鈿,自顧自的站起身開口道“好了,時候不早了,我得去廚房那邊了。你趕緊把剩下這些點心吃完,不許浪費我的月錢!”


  銀鈿低下頭,看著碟子裏的玉露團,不知為何鼻子一酸。


  銀鈿紅著眼圈道“銀屏姐姐,你人真好。”


  “是嗎?我哪裏好?”銀屏眨眨眼。


  “就是好。我這麽笨姐姐也沒有嫌棄我,還教了我這麽多東西,姐姐你真的很溫柔。”銀鈿說著揉了揉發紅的眼睛。


  “溫柔?”銀屏腦子裏閃過小時候自己把堂兄打上樹的畫麵,幹咳了兩聲,“別說什麽好不好的了,隻要你能與我一同照顧好小姐,我便別無所求了。”


  “姐姐放心,我定會照顧好小姐。”銀鈿望向銀屏,眼裏的軟弱盡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堅決。


  將銀鈿的變化盡收眼底,銀屏嘴角揚起,轉身出了汀蘭院的院門。


  人都是會變的呀。


  隻是缺少一個契機而已。


  靜文堂裏,周先生已經點了三次羅文謙的名字了。


  於是羅文謙第三次站起來向周先生道歉,“學生慚愧,請先生責罰。”


  周樺放下書卷,看向心神不寧的羅文謙。


  周樺是羅泓的同窗好友,此人雖是進士出身,卻不喜朝堂上各種條條框框,所以並沒有入仕。他本人更加向往風花雪月的浪漫生活,性格比旁人更為通透豁達。


  用羅泓的話來說,周樺才華橫溢,卻不著邊際。


  見羅文謙心不在焉,周樺不但沒有動怒,反而坐下來與他交談起來。


  “文謙今日可是有心事?”周樺狀似隨意地開口道。


  早上的一幕幕在腦海中閃過,羅文謙臉色頓時白了幾分。


  周樺見狀,拿起手中的折扇敲了敲桌麵,“是家事?”


  羅文謙的心思驟然被點破,臉上浮上一抹尷尬,“先生英明。”


  周樺爽朗一笑道“無關英明或是愚昧,隻是這世間男子的煩惱多半是源於‘家事’、‘情事’、‘國事’。你年齡尚小,又未曾科考,這後兩者自然是與你無關了。”


  羅文謙心中憋悶,見周樺一副了然於胸的模樣,便把心事如同竹筒倒豆子似的都對周樺說了。


  周樺靜靜地聽著羅文謙傾訴心事,也不插嘴,甚至還給他倒了杯茶水。


  待到羅文謙將滿腹苦水倒的差不多的時候,周樺才打斷他道“歇一歇,先用些茶水。”


  羅文謙把煩心事都說出去之後,覺得一直以來鬱結在胸口那團濁氣都不見了,心情也變好了許多。


  長舒一口氣,羅文謙開口道“多謝先生肯傾聽學生心中憂思。”說罷端起茶水一飲而盡,說了這麽多話他確實喉嚨幹澀。


  周樺卻道“其實你方才所說的這些,都不應成為你的‘憂思’。”


  “是學生淺薄了。”羅文謙摸了摸鼻子。


  周樺搖搖頭,“大丈夫心懷四海,所憂所思應是廟堂權術、黎民社稷,怎能為後宅之事所擾?”


  羅文謙還是一臉憂慮,“先生說的學生都明白。可學生此舉忤逆了母親,豈不是成了那不孝不悌之人?”


  周樺沒回答他,而是又拋出另一個問題,“若是某天,你母親要你去殺人放火,你去是不去?”


  羅文謙大驚失色道“我母親斷然不會做這種事!”


  “我隻問你去或是不去。”周樺的語氣如同夏夜裏的月光一般寧靜平淡。


  羅文謙聞言垂下頭,“孝亦有道,方為孝道。如此傷天害理之事學生定然不會做。”


  周樺笑笑,“這便是了。你母親身為主母,撫養子女是首要重任。欺淩原配嫡女、妄圖侵奪私財,如此背德之事,與殺人越貨相比,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羅文謙聽了這番話,沉默良久後才沙啞開口道“學生受教。隻是學生雖已知曉母親行事不妥,卻束手無策,實在心中有愧。”


  周樺看著麵容稚嫩的羅文謙,心裏默默地歎了口氣。


  他這個學生天資聰穎,治學勤奮刻苦,偏偏家宅不寧,嫡母幫不上他的忙也就罷了,反倒還給孩子拖後腿。


  如此看來,他這個先生需要教給他的東西還要再多些才行。


  思及此處,周樺又發出一問。


  “文謙,若是日後你科舉及第,立於朝堂,你的上司貪贓枉法,藐視王權,甚至還勒令你搜刮民脂民膏,與他同流合汙。你若是反抗,便會被削 官罷職,甚至遭受陷害,鋃鐺入獄。你當如何?”


  羅文謙眉頭緊皺,思索了半天後開口答道“學生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你小小年紀,能有這份覺悟,實屬難得。不愧為羅家子女,你父親定會以你為傲。”周樺由衷地稱讚著。


  羅文謙麵色泛紅,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小腦袋。


  “不過僅有玉碎之決心,卻是遠遠不夠的。刀俎在前,你就真的甘為魚肉,任人宰割?”周樺給自己斟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慢悠悠的道“即便是碎,也要碎的有價值。”


  羅文謙一愣,並沒明白先生話中含義。


  猶豫了片刻,羅文謙拱手道“請先生賜教。”


  “若是為師被這樣一個草菅人命的上司為難,為師有兩條路可選。其一,將此人罪證送與其他陣營,投誠以尋求庇護。其二,將此事報與官職更高的清流大員,假他人之手以除其害。”周樺放下茶盞,看向羅文謙。


  羅文謙恍然大悟,“先生深謀遠慮,學生佩服。隻是先生所說的這些與學生的家事……有何關聯嗎?”


  周樺看著一臉正經的羅文謙,開口笑道“其實方才為師所說的有關朝堂的那番言論,全都是無稽之談。為師又沒有入仕,對朝堂那些陰謀權術知之甚少,那些事你父親可比為師清楚多了。”


  羅文謙看著自己不著調的先生又是一陣無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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