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尤莉絲很快想起了一切,一年前他與安赫爾途徑雪鴞郡的時候,曾與這位士兵長有過一麵之緣。
“是……唐納修士兵長?為何會在這兒遇到您?”
尤莉絲的提問,讓那個男人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失落起來,他揉了揉下巴上的胡子,朝其他幾位士兵招了招手,“你們要通過城門對嗎?可否借一步聊幾句?”
尤莉絲三人在唐納修的安排下隨他一同進入了士兵站,他把其他士兵都支開,似乎有些重要的事情要。
安赫爾感覺到有些不對勁,這位久違的唐納修士兵長,雖然長相與那時沒什麽太大的區別,但神色卻好似變了一個人,完全沒了那時嬉皮笑臉的不正經模樣。
“如果你想要錢,無論多少我們都會給你。”安赫爾首先開口,但唐納修卻搖了搖頭。
如今的他,似乎對金錢沒有任何興趣。
“先生,如今的問題已經不是錢能夠解決的了。”
“那究竟怎麽才能讓我們通過城門?我們真的需要去皇城!”
尤莉絲大體將她們的來意告知了唐納修,當然,隱去了有關《地獄辭典》的那部分。
“我也很想幫助你們……但是,如今的鵝郡,已經不再像往日那邊平和。”他伸出手指,指了指窗外的景象。
“看到路邊那些流浪漢了嗎?他們在瘟疫之前,也許有著自己的生意,有著美滿的家庭,但如今他們隻有一件破爛的衣衫。他們幸存下來,隻能明他們足夠幸運,能繼續有著健康的身體,但卻未必能夠有著健全的人格。”
“他們之所以日複一日守在這兒,並不是因為我們士兵能夠‘飼養’他們,而是因為始終都在找機會離開這座已經破敗不堪的城剩我膽敢,城門一旦打開,他們就會發了瘋似的衝出去,我可不能、也不想讓士兵們的槍對準同類。但如果事態失控,我必須那樣做,並且與此同時,我也會受到懲罰。我們決不能讓一切威脅靠近皇城。”
“但是正如你所——他們是健康的人,為什麽不能幫幫他們呢?”
“很抱歉……”唐納修低下頭,雙手交叉,像是內心有著巨大的矛盾,“這是皇家的命令。”
“嘁,真是懦弱的統治者。”鶴臣輕聲道,卻沒有人反駁。
因為此時,即使是尤莉絲也很難理解,國王為什麽要選擇讓這些人自生自滅。
如今巴普國的重創,更需要人們團結一致,而如今,她隻看得支離破碎的板塊正在一點一點瓦解,夜鶯郡成了人們遙不可及的幻想鄉。邪惡勢力不斷襲來,皇家的抵抗宛如蚍蜉撼大樹,無法阻止分毫,不僅如此,他們還選擇把城門高高封起,就好似人們已經被放棄了一樣。
“好吧……”尤莉絲無奈歎息,“起來,您之前不是在把守雪鴞郡……為何如今會在這兒?”
唐納修歎了一口氣,“因為我……犯了一些錯誤。”
“其實我們都很清楚,皇家為何會派我們這些人來把手郡內城門,因為這個地方的危險,與我們身上的罪孽如出一轍。”
“這是什麽意思?”安赫爾有些不解。
“我們這些人,都是違反了紀律,理應受到軍事製裁的人。但我們不願在那不足幾尺的房間中度過一段艱難的時光最後被那像手臂一樣粗的麻繩扯斷脖子,於是便選擇自願來到這個地方,負責看守這個儼然已經淪為‘死城’的城門。我們每個人都很清楚,皇家派我們來這個危險的地方,就沒打算讓我們活著離開,一旦我們再次違反紀律,他們會毫不猶豫地幹掉我們。因為好不容易獲得如此機會,我們絕對不敢再造次。”
“作為一個士兵,我很好奇,你究竟犯了什麽錯,至於被判處死刑?”鶴臣一問便問到零子上。
唐納修的眼神突然不自然地偏移,好像想要逃避這個話題,但是很快,他無奈地輕笑,“算了,告訴你們也無妨,如今的我,已經習慣被人怨恨了。”
安赫爾三人側耳傾聽。
“我曾是《地獄辭典》的看守者——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就在雪鴞郡教堂的地下室,日複一日與這本古怪的寶典打交道,日子平淡無味,卻也算安穩。直到有一,它突然發出劇烈的響動,反複顫動著,就好像一個在瘋狂掙脫束縛的囚犯。”
“難道……”
“沒錯,也許是出於好奇,也許是惡念蠱惑……我也不清楚,無論如何,我打開了那唯一能夠震懾它的鎖鏈,它破開地板而去,像是在尋找什麽似的,從教堂逃脫了。我追了很久,但它飛得太快,我隻能看到它離去的方向,卻完全無法將它追回。”
“我沒有膽量告知一切因我而起,便把寶典逃脫的事情以事故之名上報,卻也因為追逐寶典的蹤跡摔斷一條胳膊,反而被認為是功臣,意外獲得了晉升,離開了教堂,成為了風風光光的士兵長。”
“但是實話,我從沒有一睡得安穩過。與那本寶典打交道這麽多年,我聽過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無論如何都要守護好它,決不能讓它離開教堂’。即使我對於那本書的威力尚且有著懷疑,但無疑守護它是我作為一個守衛的唯一使命,而最終它卻被我放逐了。”
“起初我以為皇城的那些有才有謀的巫師或者戰士,一定會很快將書追回,但是隨著巴普國越發動蕩,那本書依舊下落不明,我開始真正意識到,是自己的欲念,釋放了惡魔。”
“我很懊悔……每一,都很懊悔。那種愧疚與恐懼讓我一度無法生存,雪鴞郡被毀,其他郡也一個接著一個的淪陷,我覺得我沒有資格繼續被保護起來,與那些無辜的人民站在一起。雖然我已經沒有辦法償還我的罪孽,但我想如果讓人們知道真相,我這顆懸著的心,也許會好過一點。”
聽罷這些話,安赫爾顯然像大多數人一樣,感覺到有些氣憤。
“你真的是……罪該萬死。”
而唐納修絲毫不否認,“即使你現在殺了我,這個世界也不會有任何變化。”
“你!”安赫爾猛地起身,幾乎要把拳頭打在他的臉上。
“安赫爾!別這樣……”
尤莉絲攔住他,搖了搖頭。
安赫爾想對她,如果唐納修那一日沒有將《地獄辭典》釋放,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尤莉絲不會失去父親,他不會失去佩特拉,西爾維婭以及世上成千上萬無辜的人都會幸免於難。
但尤莉絲又何嚐不明白這些,但就像唐納修所,這些接二連三的悲劇,已經如同命運一般發生了。即使一切真的由唐納修而起,但他現在遷怒於唐納修,也是沒有意義的。
“所以你自首了?”鶴臣處變不驚地問了句。
唐納修點點頭,嘴角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我已經習慣了遭人唾罵的日子,但國王卻依舊讓我成為士兵長。實話……我並不明白為什麽。”
“是為了讓你,永遠不要忘記你的罪孽。絕不要像放逐那本寶典一樣,再度放逐邪惡的影子到夜鶯郡去——這是一種羞辱。”
“或許吧。”
“看起來我們是沒辦法通過這兒了,我們走吧。”鶴臣起身,準備離開。
尤莉絲隻好同唐納修道別,但唐納修卻扯住她的手腕,往她的手中塞了一把鑰匙。
他一聲不吭,伸手指向士兵站深處。
“現在郡上新鮮的食物不多,後麵的庫房有些水果,你們去拿些吧。”
他的這些話,顯然別有深意,尤莉絲回望和安赫爾,點點頭。
“謝謝您。”
“別客氣,雖然我沒有辦法阻止邪惡繼續蔓延,但我相信你們可以。”
“巴普國的未來,就交給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