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該努力努力
午時剛過,丫鬟們來報,說是前日裏救回來的小丫頭醒過來了,且也能吃下去飯食了。
我歡喜拉著君上去看那小娃娃,小丫頭換上了一件粉紅色的衣裙,長發被挽成了兩個發髻,飾上兩枚桃花珠花,看著粉粉嫩嫩,像個瓷娃娃,可愛的打緊。
小丫頭能下床了,便由府中的丫鬟照看著在屋中用糕點。
“老爺,夫人。”丫鬟迎上前來行禮,小丫頭也跟著走過來,欲要跪下來磕頭,我趕緊扶住了小丫頭的身子,蹲下與她說話,“可還有哪裏不舒服,頭還暈麽?府中的飯菜可還合口?”
小丫頭乖巧憐人的點了點頭,黑黝黝的小眼睛看了我一會兒,又昂頭看看我身後的君上。主動走進我懷中,抬起小胳膊環住我的脖子,懦懦的在我耳邊喚了聲:“娘親……”
“娘親?”雖是驚訝,但不得不承認,我是真的被這聲娘親給軟化了心,驚訝的抱住她,我淺淺問道:“你喚我什麽?”
小丫頭附在我耳畔又軟軟重複道:“娘親,娘親,想要抱抱。”
我頓時喜由心生,樂的不得了,抱起了她護在懷中,激動和君上道:“阿笙,她喚我娘親。”
君上挑了挑眉峰,麵色溫潤的與我懷中小姑娘說:“過來,讓爹爹抱,你娘親身子弱,抱不動你。”
他、他方才稱自己為爹爹?
小姑娘聞言很聽話的轉身讓他抱:“爹爹抱。”
他接過小丫頭,眉眼裏也是第一次流露出慈愛的神情,我還在恍惚,不敢相信的又問了遍:“爹爹?”
君上勾唇,平靜解釋道:“你是她娘親,我,不就是她爹爹了麽。”
“你打算認下她了?”原本這個念頭也隻是方才那一瞬間在我腦中升起的,小丫頭被父母遺棄,已經沒爹沒娘了,她既然叫了我娘親,我想,不如就將她留下來,正好我和君上……可我還沒想到如何與君上開口,誰知,他便已經答應了下來……我的心思,當真是一點兒也瞞不住君上。
君上抱著孩子,溫柔和我道:“你我成婚多年,我也盼著膝下有個孩子,你既然有心收她,身為你的夫君,自是該支持你的想法,這樣,等以後咱們有了孩子,小丫頭便可以幫忙帶小弟弟了。”
“阿笙……”我羞澀難堪的紅了臉,府中的丫鬟們卻是歡喜了起來,見狀皆是俯身恭賀:“恭喜老爺夫人,喜得千金。”
管家拱手笑意盎然:“恭喜老爺夫人。”
君上滿意的頷首:“今日府中有喜,府中上下皆賞。”抬眸與我道:“夫人就隨我,帶她去吃些好吃的。”
“嗯。”
這小丫頭數日來沒有沾水米,如今大病初愈,眼下還不能給她吃太油膩的東西,隻能給她喂些清粥湯羹。
“來張嘴。”我舀起一勺子清粥送到她嘴邊,她乖乖張口,吞了下去。
“這孩子可真可愛,她父母,又怎麽忍心丟下她。”拿起帕子替她擦了擦唇角,君上在一旁看書,平淡道了句:“這世上,有許多不得已,也許她父母也是迫不得已。”
我點頭讚同,“是啊,有太多的不得已。”遞了茶送到她嘴邊,她接過茶自己抱著喝,我柔柔問道:“小東西,你可還記得,你親爹親娘,是何人?”
她搖腦袋,“她們走了,她們不要我了。娘親,你會不會也不要我了?”
我捏了捏她的小臉蛋,“傻丫頭,娘親不會不要你的。”想了想,又覺得哪裏不太對,“小東西,你可有名字?”
她呆呆不說話,不知是沒有,還是不願意提起。
瞧她不肯說,我便同君上道:“阿笙都收她做女兒了,名字,自也要爹爹來取,不如阿笙幫她起一個新名字吧。”
“新名字?”君上放下書,清眸抬起,“是該有個新名字了。”
我滿臉期待的看著君上,“阿笙你文采好,定能會她起個好聽的。”
君上斟酌了少頃,凝聲道:“不如,便叫花凝。”
“花凝?”仔細回味兩遍,我感慨道:“好聽,我叫長歌,她叫花凝。如何小丫頭,你喜歡這個名字麽?”
“喜歡。”小花凝點頭奶聲奶氣道,我又道:“凡間的女兒,都是隨父親的姓,這裏是墨府,你以後便叫墨花凝了,不過,說到姓,我爹爹喚淩夜,那我該姓什麽。”
之前在妖族確然有過姓氏,那時候我的族長爹爹姓百裏,青沅叫百裏青沅,我叫百裏長歌,可我現在也認祖歸宗了,對於姓氏這個問題還不大明白,好像神仙一直都是隻有名字……
“上古時期開始神仙之間沒有姓氏一說,姓氏起源於凡人,直到現在,一些古老的神族裏,神仙都是沒有姓氏的,隻有少數的人間神族才會受到凡界的影響在名字前冠上姓氏,你爹同本君,都是上古神祇,沒有姓。”
“這樣啊,那我豈不是也沒有姓,花凝也沒有姓?”我恍然大悟,其實單名兩個字還是挺好聽的,我對著小花凝慫恿道:“小花凝你以後要記住了,這是你爹,你父君,他叫墨笙,以後若是有人敢欺負你,你就報上你父君的名號,保準嚇得他們哭爹喊娘。”
小花凝惹人疼愛的走到君上身邊,小個頭也隻能勉強趴在君上的膝上,“爹爹……”
君上抬手幻化出一柄銀項圈,帶在小花凝的脖子上,“這是父君送你的禮物,你帶在身上,以後就是本君的女兒了。”
君上手中的稀奇珍寶素來不少,這柄銀項圈,卻是個稀奇物件。我伸手過去碰,“這是什麽法器啊,我怎麽從來沒見過。”
“並非是什麽法器,隻是戴上它,日後他人看見,便知花凝是本君的女兒。”
原來是當做證明所用,我癟嘴故意裝吃醋,“君上你都沒有給過長歌這麽好看的東西。”
“哦?夫人是嫌本君在夫人身上留下的證明,還不夠多麽?”
“我……”我哽住,目光落在小花凝的身上,輕聲哄道:“花凝去找哥哥姐姐們玩吧,娘親有事要和爹爹單獨處理,你乖些,等娘親忙完了陪你。”
小花凝很聽話,邁著小短腿便跑去了別的地方玩。我目送小花凝離開,這才壯著膽子旋身躺進他懷中,索性四下無人,我便更沒規矩了些,摟住他的脖子羞窘道:“都是當爹的人了,怎麽還這麽好意思……”
“你是本君的夫人,本君有何不好意思的,嗯?”他攬住我的肩膀,寶貝的將我藏在懷裏,我羞的說不出話來,隻乖乖枕著他的氣息,默不言語。
他的大手從我胳膊上往下挪,挪至我的小腹上,沉著嗓音道:“本君的歌兒,若是什麽時候也能給本君懷一個,本君,會更開心的。”
我鼓了鼓腮幫子,“上次還說我年紀小來著……”
“本君是擔心,本君與你的時日……”
後麵的話,再沒說出口,我曉得他想說什麽,他是擔心,他與我的時日無多。
我也惆悵了起來,用著平穩的調子同他道:“那你,多努力努力,咱們爭取三年抱倆。”
“你要本君努力?”他深邃的眸子亮了起來,我頓時便有些後悔了,結結巴巴道:“我的意思是,是……”
說不出來了,他卻先開口打斷了我,邪魅一笑道:“本君明白了。”
身子一輕,他將我抱了起來,我顫了顫,“阿笙,你要幹嘛?”
他抱著我大步邁向房中,“自是多努力努力,同夫人你三年抱倆。”
“……”
我怎麽有種跳進了自己挖的坑中的感覺……
後來的幾日,帝京一直都在陰雨連綿的天中度過的,園中荼蘼被風雨打殘,花瓣落入泥土中,再不複往日繁華。
過去的時光裏,他帶我去騎馬,帶我去看木偶戲,還攜我去泛舟湖上,在畫舫中看風雨夜色,亦是別有一番風趣。紙糊的燕子風箏飛入了藍天,線斷的那一瞬,再也沒回來過。曾經他沒有來得及帶我做的,帶我看的,這些天裏,他都補償了回來。
一枝含苞待放的菊花插進花瓶,我溫柔拂過餘下那幾支已經開敗的花瓣,算算時日,已經快到一個月了。
這二十多日,過的可真快,不知不覺,便已經沒有剩餘了。
再過兩天,君上與我就該回去了,到時候該麵臨怎麽一個局麵,無人知曉。但我卻沒有什麽可後悔,可惋惜的,這短短的一個月,於我們而言或許就是短暫的一世,但這一世中,我過的很快樂,想要的,他都給了我。
大抵直到如今,我才明白,何謂不求一生一世,隻求,曾經擁有。
這些時光裏的美好,我與他,都曾經擁有過……
輕靈幽然的琴音從院中傳來,我僵住手上的動作,這曲思念悠揚婉轉,暗攜惆悵,琴聲似有千縷愁思,亂人心神。
他此時應該同我一樣,心有百般愁腸,卻無處傾訴吧。
我記得這曲思念的調子,一千五百年前,他也曾經為我彈過。
時隔多年再聽這些曲調,沒有歡喜,唯有更傷懷……
緩緩走到他的身畔,他指尖仙樂嫋嫋,時而空靈如止水,時而婉轉滿愁思。
“這曲子?”
他指尖的動作戛然而止,睜開清澈的眸子,淺淺揚唇,“好聽麽?”
我在他身畔坐下,點頭:“好聽。”
“過來,我教你。”他抬袖將我攬進懷中,教我抬指勾弦,一縷清音縈繞耳畔,指尖抹弦,零零散散拚出曲調。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我坐在他的懷中,指尖隨著他的手而落,琴音嘶啞,更是憂愁。
他教我彈琴的動作稍頓,複又繼續,“是在感傷什麽?”
我低低道:“園子裏的荼蘼花都敗了。”
“秋日了,早已經不是荼蘼盛開的好時日了。”
“都說荼蘼花是春日裏的最後一束花色,荼蘼開罷,便意味著春日裏的美好,都要散去了。”
“歌兒。”他溫熱的氣息繚繞在我的脖頸處,一言一語,輕輕安撫:“明年,花還會開的。”
我低頭淒淒笑道:“明年花開之時,早已不是今年的景色了,花落了,明年隻會生出新的花葉,舊時花,隻能化作春泥了。”
“縱是化作春泥,也是與葉相伴,不是分離,而是重逢。”
我收回搭在琴弦上的手,昂頭看他,“真的麽?”
他給我理了肩上青絲,“真的,為夫何時騙過你?”
“夫君。”我輕輕靠近他的懷中,握住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