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不管你是誰,我都認得你
聽他這話,我差一點便心花怒放了,忍著不將情緒表現出來,“除了舍不得,應該還有我體中內丹的緣故吧。”
“你以為,依著本君的修為,沒有辦法將你體中檮杌獸的內丹收回麽?”他眼裏倒映出湖水波光瀲灩,“內丹與你的身體融合,隻要本君狠下心,便可將內丹從你體中取出,隻不過這樣做,極有可能會損了你的元神,本君不想你受到傷害。”
原來他從一開始,都在替我著想。
我紅著臉試探道:“那君上是不是,同長歌一樣,一早便已經動了心?”
他反問我:“你覺得呢。”
“那還有……”我窮追不舍,“如果,我和你那位凡間夫人長得不一樣,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君上,你還會接受長歌麽?”
此話問出口,我忽然覺得,有些為難他了。他若說喜歡,便負了他那位凡間夫人,他若說不喜歡,便會負了我,堪堪是一道逼上絕路的送命題。
他沉默了許久,終於答道:“不管你變成何人,本君,都會認出你。”
回答的,是含糊了些,模棱兩可了些。
但勉勉強強,也算是回答了吧。
該問的問題問完了,我也和他一起沉默了,安靜的坐在湖畔看圓月。
“本君忽然想起,有句話,本君遲遲未曾親口告訴你。”
我歪過頭:“什麽話?”
他執起我的手站起身,皓月當空,縷縷銀光灑在他的墨袍上,他凝眸看我,沉下嗓音:“長歌,我愛你。”
愛這個字,落在心尖,徹底擾亂了我的心弦。
似乎,從上一世到如今,他都沒有認真的親口同我說出他愛我這三個字……而我,亦是盼了這三個字一千多年……
心跳似在這一瞬停止,我怔怔的看著他的眼睛,良久……
手掙開了他的手,我回過神,轉身心慌的跑開了他。
不知跑了多久我才肯停下了步伐,孑然一身站在安靜的夜色中,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為什麽會哭,為什麽要哭……這個問題在我腦海中徘徊了幾百遍,後來才尋到了答案,大抵這就是傳說中的喜極而泣吧。
“長歌。”他從後抱住了我的身子,低啞的嗓音富有磁性:“是我,說的太遲了。”
是遲了,遲了一千多年。
可我不怪他。
手搭在他的手上,我回身反客為主的抱住他的腰,任淚水濕了臉頰,抹在他的衣襟上:“君上,長歌也好愛你,很愛很愛……”
“本君知道,本君,再也不會放開你了。”
這一生一世,都再不放手——
寥寥星色隱匿在深夜中,水中倒映著月亮的影子,波光粼粼的長河上飄滿了五色燈盞,思念送往彼岸,直通陰陽。
娘親,你可瞧見,如今,女兒也有夫君了。
人間的時光匆匆如流水,荏苒歲月悄然從指間溜走,不覺便已經是數日了。
庭院中的荼蘼花還開的似雪似荼,我坐在花前給他縫製著新衣,曾經的歲月裏,我也曾這樣滿懷愛意的給他縫製過新衣,我熟知他的喜好,曉得他喜歡穿深色的袍子,曉得他喜歡簡單的紋樣,故而做出來的每一件都深得他歡喜。
現在的他不是凡人了,他是君上,衣服難免要更加講究些。
袖間的一片金色雲紋繡好,小丫頭端茶上來,眉眼含笑問道:“夫人您這是給老爺做的新衣麽?夫人的手,可真巧,這花樣繡的栩栩如生,一點兒也不比街頭的繡娘差。”
我一心給他縫製新衣,抬眸彎起唇角,看了小丫頭一眼:“這些事我已經很多年都沒有做了,手藝也生疏了不少,你就會誇我。”
小丫頭倒滿了一杯茶,笑顏如花:“夫人您真是謙虛了,不過,老爺這麽心疼夫人,若是知道夫人在為他親手做衣衫,一定會既心疼又高興的。”
我欣然,手下的動作未停,“那你就不要提前告訴他,隔了這麽多年,我怕我的手藝他不喜歡了。”
“怎麽會,老爺啊是最心疼夫人的,奴婢伺候過這麽多大戶人家,從來沒有一個像老爺和夫人這般恩愛的,連奴婢瞧著都羨慕呢。”
我打趣道:“你若是羨慕,就也早早去找個心上人嫁了,隻要真心相愛,他定也會為你做一切。”
小丫頭低頭嘟囔:“奴婢哪有夫人這才情,哪有夫人這運氣,都說龍配龍,鳳配鳳,老爺是人中龍鳳,夫人您是溫柔淑女,你們兩個人真是天生一對。奴婢就是一隻小麻雀,哪裏有機會尋到真龍天子呢。”
我挑眉點了點頭,不以為然道:“這一點,你可是說錯了,小麻雀也是有機會遇見真龍的。”就像我,當初也隻是一隻不倫不類的野鳥罷了,是君上將我帶到身邊的,我所擁有這一切,都是君上給我的。
小丫頭癟了癟嘴,複又問道:“奴婢們其實常在私下偷偷議論,老爺和夫人,真像是一對新婚夫婦,老爺看著年輕瀟灑,夫人也看起來正值青春年華,一點兒也不像是成親多年的樣子。”
“兩個人若是真心相愛呢,歲月是不能磨去兩人感情的,隻有愈發的親近,不會愈發的疏遠。日子,也隻會覺得,無論多長多久都不夠。”
“真是羨慕老爺和夫人,夫人,您一定也很愛很愛老爺。”
我頓住手頭的針線活,淺淺扯了扯唇角,“是啊,他這麽好的一個人,我又怎能忍心不愛呢。”
小丫頭聽的興致盎然,“夫人不如講一講和老爺的事情,讓奴婢也聽聽,好學習學習。”
“和他之間的事情……”話到唇邊,卻難以啟唇,我垂首有些許傷懷。“一開始,他就像是天邊的雲霞,近在眼前,卻無法觸及,隻能被藏在心中,藏在眼中。其實,我也沒想到他那麽好那麽厲害的一個人,怎會看上我,大抵這就是緣分吧。”
緣分一事,最是難說。
“這就叫有緣千裏來相會,無緣對麵不相逢。”
我沉笑,“但願吧。”
衣上紋路已經繡的差不多了,我提起衣裳大致的看了看,覺得還不錯。
沒在意到眼前的小丫頭忽然安靜了下來,低頭欠身一禮。
我抬指在雲紋上輕輕撫摸,抱著他的衣裳,便好似看見了他,曾經的一百多個日月裏,我也是這樣每日靠著給他做新衣來寬慰自己,撐著自己……
“夫人的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男人的聲音從頭頂傳了過來,我陡然一驚,回了神,“阿笙……”
丫鬟識眼色的偷笑著欠身跑開了,徒留我與他兩人立在這開遍荼蘼的天地間。
“你怎麽……”
大手握住了我的手,掌心的餘溫傳遍我全身,他明眸璀璨的看著我,薄唇攜了一抹淺淺的弧度,一腔柔情的開了口:“手如此涼,是不是近日穿的單薄了?不要動,為夫幫你暖一暖。”
我聽話,當真未動。
他從我懷中取過做好的衣袍,仔細觀看了陣道:“夫人這幾日,原來都在瞞著為夫,給為夫做衣裳。”
我臉紅的低下頭。“阿笙……做的不大好,你勿怪。”
“誰說不好了?嗯?”他抬袖輕敲了下我的腦袋,揉著我的手心疼道:“這雙小手,針線活做了多日,定也是累壞了。”
“還好,我……我已經習慣了,做衣服這等事情,隻需四五日的功夫即可。”
他有意調侃我:“除了為夫之外,可還有幫別人做過?”
我掙脫開了他的手,轉過身去支吾道:“哪有,從始至終,也不過隻有你一個罷了。”
“那便好。”他從後環住了我,低低道:“夫人做的衣裳,為夫很是喜歡,隻不過,要做衣裳日後有的是時候,這幾日,為夫想與夫人,好好的過完這凡間生活。”
我歪過頭,“好啊,那我們今日要去做什麽?”
他道:“做些大戶人家應該做的事情。”
凡人生在世間,難免要多做些積德積福的事情,以來贖自己曾經招惹的罪。他帶我出門施粥放糧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一千五百年前,他是王爺,前半生馳騁疆場,手染數人鮮血,娶了我過門之後便有了隔三差五給貧民施粥的習慣,我知曉,他是在祈求上天,讓我們那一生過的安穩些,他不想因為自己的罪孽而殃及到了我。
可惜,有罪的不是他,而是我。
如今雖說是繁華盛世,可總也會有乞丐流落街頭,貧苦人家食不果腹的。
君上命人在城南施粥,管家丫鬟們皆是去幫忙了。而我與他,則是將一些碎銀子分給城外那些行走不便的老乞丐。
“老爺夫人好心有好報,積德行善,必有好福氣。”
老乞丐們伸手接過那些碎銀子,感激涕零的念叨著。
我蹲下身子,抬手給那些老乞丐把脈,“老爺爺,你這是寒氣入體,傷了肺部,這些藥草你放進鍋中熬成水,喝個一兩月便會痊愈。”
“多謝夫人。”老乞丐顫巍巍的接住草藥,感激之餘還不忘將自己身畔的一名小姑娘抱過來,央求道:“求求夫人,給這小丫頭也看看吧,這小丫頭來五日了,她爹娘心狠,曉得她重病,無錢醫治便將她送來了這破廟中,讓她自生自滅。我們這群殘廢們也無錢給她診治,前些天我們將要來的饅頭分給她吃,她尚且還能食些,這兩天她一直在發燒,什麽也吃不下,連水都喝不進去,她還這麽小,她的命比我們這些老東西要金貴的多,求求夫人行行好……”
老人家懷中的小丫頭看起來也隻有四五歲大,蓬頭垢麵,瘦骨嶙峋,一身粗衣破衫瞧著讓人心疼。我撥開她額前的亂發,擦去她臉上的泥土,一張精致可愛的小臉映入眼眸,讓人更是憐憫。
撫上她的經脈,我仔細查探了番,脈象是虛弱的厲害,但是我隻會些雞毛蒜皮的功夫,她的病症,我功力不到家,查不出來。
回頭祈求的看著君上,他瞧出了我的意圖,上前來俯身蹲下,替我給她把脈,淺淺道:“還有救,不過此地不宜養病。”
“娘親,娘親……”小女孩睜開惺忪的睡眼,抓住我的手不肯放,我心疼了,握住君上的胳膊,委屈的用眼神求他,他淺淺勾唇,轉而同老乞丐道:“老人家,這小丫頭,不如便讓在下和夫人先帶回府,給她醫治。”
“好啊,好啊……”老人家感激道:“這小丫頭今日運氣好,遇上了這麽兩位大善人,帶她走吧,至少給她一條活路。”
君上從老人家的懷中接過小丫頭,我撫了撫她的頭道:“老人家你放心,我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
“多謝公子,多謝夫人。”
幾位老人家跪下激動磕頭,君上摟起小丫頭攜我出了破廟,上了馬車後同車夫道:“回府。”
“好嘞,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