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本君,就抱一會兒
我失聲驚叫了出來,本是行在前麵的君上聽了我的叫聲後一個閃身出現在我身側,眼疾手快的扶住了我的腰,手臂用力往前一推,這才幫我直起脊背,穩下了我的身子,我被方才這一嚇給嚇得心口亂跳,站穩腳步,拍了拍胸口,大口呼氣:“好險好險,差些又要摔下去了。”
他的手從我腰間拿下,收攏五指負在身後,眉眼深邃的淺淺責備:“不曉得看路麽?罷了,山路崎嶇,本君還是帶你駕雲回去吧。”
我不好意思的扯了扯袖子,甚是厚顏無恥的揚起唇角:“君上早就該駕雲回去了嘛,夜太黑了,雪又這麽大,難免會有些看不清。”
他回首目光溫和的看了我一眼,“如此說來,是本君錯了?”
“不敢不敢,君上怎麽會有錯呢,長歌隻是稍稍感慨一下下罷了,不過夜深了,君上,我們還是快些回去吧。這深山中還挺是嚇人的。”
他語氣淡淡:“本君在你身邊,你怕些什麽。看來往日本君還是太慣著你了,如今竟然連駕雲都不熟練,以後若沒了本君……”
“不會的。”我撈住了他的袖子,認真道:“君上是神仙,神仙的壽命是無窮無盡的,君上會存於世間千千萬萬年,長歌也會賴在君上身畔千千萬萬年,除非……”
他溫潤問道:“除非什麽?”
我低著頭紅了臉,“除非,君上你娶了媳婦,到時候你便不需要長歌了。長歌想過了,君上說的對,長歌不可能永永遠遠的陪著君上,等君上,娶了妻,生了子,那時長歌就不適合再留下了。”
他的明眸內暈染起星星暖意,好笑啟唇:“娶妻?生子?”
“君上您都活了那麽大歲數了,娶妻生子,怕,長歌也等不了多久了……”
“長歌。”他打斷了我的喃喃自語,低沉道:“你若是能將這等心思放在修行上,本君覺得,你前途無量。”
“前、前途無量?”我咂舌,昂頭看他,憋屈道:“君、君上,你又笑話長歌!”
他垂袖,正了聲色道:“再不跟過來,你就一人留在深山過夜吧。”
“別啊,君上,你不能丟下長歌!”我惶然朝他的身影追了上去,順便抓住他的衣袖不撒手,唯恐他真將我一個人給丟下了。
君上的修為好,不用駕雲隻需施展術法,一揮袖便可到王宮的碧霄閣,彼時已然是半夜了,九皇子那廂怕是早已經開始做美夢了,連同下人丫鬟們都熄了燭火,整個閣院內清靜的隻剩下落雪的聲音。
我被君上帶了回去,見著天色晚了也準備告退來著,可無意瞧見了他袖口一處似乎被什麽東西給劃破了,金線勾勒出的祥雲圖案被磨斷,看著著實不大順眼。
抬手拿起君上的袖子看,指腹撫過被劃斷的紋路,我好奇道:“君上,你的袖子怎麽破了?”
他許也是這才瞧見,輕描淡寫道:“許是被山中草木不小心劃到了,無妨。”
我哦了一聲,點頭,“君上,你累不累?”
他挑眉看我:“你,有何事要同本君說?”
我道:“君上如果不累的話,就先將外袍脫下吧,我會些縫補的手藝,應該可以將君上的袍子補好。”
他臨燭而立,靜了片刻,“也好。”
我歡喜的上前去侍奉他脫下袍子,揮袖在桌上化出了針線,抱著他的袍子坐過去,挑了個顏色一樣的絲線,穿針引線替他縫著袖口上的破痕。
他彼時隻著了件玄色裏袍,站在燭光一側,一手搭在書桌上,凝眸看我給他縫衣裳的模樣,許久才沉聲開口問道:“你,怎會做這些事?”
我一邊給他縫衣裳,一邊解釋道:“君上,你又忘記了,我以前是妖啊,一直生活在深山中,許多事情都要自己親自動手,像是什麽做飯煲湯啊,縫縫補補啊,修理修理東西啊,我都會些,雖然做的不好,但勉強也能應付過去。”
他又是甚久沒言語,再開口,聲音比方才還要沉重些:“這些年,可還替旁人補過衣裳了?”
我昂頭,想了想道:“補衣服?我自己給自己補過,再者便是君上了,我娘親同我說,隻有非常親的人,才能幫他補衣裳。”
桌上兩盞燭火忽明忽滅,我聚精會神的給他繡著袍子上的紋路,半刻鍾後終是將袍子給補好了,藏起線頭,歡喜的拿過去同他討賞,“君上,你看長歌這個雲紋繡的好不好。”
幫他穿上外袍,我順手替他整理衣襟,他低聲道了句:“是不錯,與萬淵宮中的繡娘不相上下。”
“那是,我這可是從小就會的,棗子精說這叫天賦!”
“天賦?天賦,就是給人縫袍子。”
我聽出了他話中的取笑,不悅的昂起頭,朝他佯裝生氣道:“我這是看重你,若是換做旁人,就算求我我也不幹,君上,你不可以身在福中不知……”
最後一個福還沒說出口,我便忽然感覺自己身子一暖,心跳也跟著加快了許多,待緩過神來,才發現,原是他將我抱住了……
“君上,你怎麽了?”大抵是跟在他身旁久了,他這樣抱著我,我竟一點排斥之心都沒有。
他富有磁性的聲音傳入我耳廓,清澈悅耳,“看在你如此看重本君的份上,本君,感謝感謝你。”
這個懷抱……是感謝所用?
我頓時茅塞頓開,放下全身的戒備,大著膽子將自己的手也環在了他的腰上,恍然大悟道:“如此啊,其實君上你不必如此熱情,左右長歌的命都是君上救得,幫君上做些事情,也是理所應當的。”
慵懶散逸的聲音又在耳畔響起:“那你便聽話些,別亂動,本君,隻抱一會兒。”
君上今日,到底是怎麽了?以前也沒有見他如此熱情過啊,終日冷冰冰的樣子我都已經瞧習慣了,今日忽然熱情了起來……我還挺喜歡的。
——
一夜大雪簌簌而落,待到天明推開窗,外麵的樹枝頭都被壓上了一層厚厚的白雪,玉樹銀枝,頗為養眼。
我閑來無事便多穿上了兩件衣裙,一個人出門去庭院中蕩秋千,隨在我身邊侍奉的桃花杏花兩個丫鬟特意給我準備了一個暖手爐,放在掌心溫暖的很,抱著蕩秋千最為合適了。
聽說我還沒起來那會子穆青上君來了,在君上的屋中下棋下到如今還沒分出個勝負,蕭鳴原本是同往日一般準備去向君上繼續探討兵法的,他老爹一來,他便徹底慫了,乖乖躲回屋中不露頭。
我坐在秋千上,抬手幻化出一盞青花,將花瓣一片一片的摘掉,無聊道:“上君怎麽還沒出來啊,無聊死了,不就是一盤棋而已嘛,怎麽下了這麽久。”
杏花端了杯茶呈給我,笑吟吟道:“郡主整天都在龍君大人的身邊守著,那才是真正的無趣呢,郡主都已來章莪山不少時日了,奴婢卻從未見過郡主出碧霄閣去旁的地方看看。王宮很大的,郡主該出去走走。”
“你不懂。”我趴在秋千索上戚戚然道:“我已經習慣待在君上身畔了,給他端茶送水倒是不覺得無趣,外麵有什麽好走的,我其實是個路癡,曉得如何出去,卻不曉得如何回來,若是在王宮中迷路了,那多丟人。”
“龍君大人與郡主,似乎……”
桃花滿臉八卦的欲言又止,我昂頭看她,麵帶疑惑問道:“似乎什麽?”
她躊躇了一陣,試探道:“似乎,關係甚是親密。龍君大人,很關心郡主。”
“他是很關心我,從我到他身邊開始,就對我縱容關懷……”說到此處,我特意同她們強調了句:“不過你們不要多想啊,我名頭上雖然有個郡主的虛名,但實則我隻是君上身畔的女官而已,我們……乃是君臣關係。”不知是在糊弄她們還是糊弄自己,我自顧自的堅定道:“對,君臣關係!”
兩個小丫頭不知為何便忽然如出一轍的笑了出來,我知道現在無論如何解釋,她們都未必會信,隻好戚戚然的趴在了繩索上長籲短歎。
過了一陣,我倏然在長廊上瞧見了蕭鳴的身影,他手裏握著一卷書,看樣子是又準備去找君上了。我正愁無聊,瞧見了他之後便歡喜的從秋千上跳了下去,朝他揮揮手跑過去:“蕭鳴,你去哪兒呢?”
他聽見了我喚他便也頓住了步伐,我三步並兩步的跨到他麵前,他唇角噙著笑意問我:“怎麽又在外麵,對了,送你的披風,為何不披上?這天寒地凍的,得了風寒可是會難受的。”
“披風……”我囫圇尋了個借口敷衍道:“昨日玩雪染濕了,今日在房中晾著呢。”
他關切道:“不如我再命人給你送一件……”
“啊不用,不用了,一件就夠了,夠了。”再收他的東西,君上怕是要用眼神將我凍死了。
他明白的點了點頭,握著書道:“正準備找伯父討論兵法呢。”偷偷往我身後看了一眼,他拉住我的胳膊問道:“對了,我老爹走了沒?”
我抬指遮在唇前,“噓,你還是再等等吧,我都在這裏守了一個多時辰了,還沒走呢,你小心現在過去被他抓住。”
蕭鳴立即將書藏了起來,“那算了,本皇子還是回去吧,免得他來絮叨我,郡主你要不要來我房中坐一坐?”
我擺手道:“不用了,我……”心口乍然一陣痛,我當即便眼前一黑,身子軟弱的往他懷中倒了去,他見狀也慌了神,一把接住了我,“郡主,你怎麽……”
好巧不巧,此時恰好逢上了君上送穆青上君出門,見我倒在九皇子的懷中,兩人的臉色皆是凝重了起來。
“這……”穆青上君一臉迷惑,而君上的神色,則是比這嚴冬的天還要冷上許多分,半個字不說的轉身便走。
他這不是生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