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體內的東西
近日宮中的事物愈發的清閑了,我每日除去侍奉在他身畔,便也沒了旁的事情。偶爾趁著他午休的時候出門閑逛,看一看龍宮的風景也很是不錯。
我不喜歡被別人跟著,出門時也隻帶了兩名長得可愛的小宮女,沒有旁用,隻需給我充當指路人便好。
沉沙海的水宮比之四海水宮還是遜色了許多,終歸那水君是貶來受罰的,就算是那麽多年過去了,罪臣還是個罪臣。
行到一片珊瑚叢時,我隱約瞧見了珊瑚叢深處有一紅衣女子身影蹁躚,是在蕩秋千,衣裙在風中翻飛,似一隻展翅的紅蝶,妖冶灼目。
紅衣女子身畔的侍女瞧見了我,欠身一禮道:“大人。”
她這一喚,我倒是不能繼續在珊瑚中躲著了,大步邁了過去,“下官見過夫人。”
她正是水君頭兩日大擺宴席娶回家門的那位夫人,在喜宴上時便覺得那夫人恍若天人,今日靠近一看,更覺得她美的不可方物。怪不得挽月神君說鮫人族出美女,我若能有她這十分之一的姿色,倒也此生無悔了。
女子坐在秋千上,回首看了我一眼,巧笑嫣然,“你是……君主大人身邊的女官。”
我垂首謙恭回話:“下官正是。”
“君主身邊的人……無須客氣,你來了,正好陪我說說話。”她昂起一張精致豔麗的麵孔,眸光看天,“這偌大的水宮,卻沒有能與我說話的人,孤孤單單,淒淒涼涼,我都快要在這宮中凍得沒有溫度了。”
“夫人,您說笑了,您是夫人,又怎麽會無人陪伴呢。”我虛虛一笑,低頭態度謙恭。
“噓。”她輕輕打斷我的話,纖纖玉指握在繩索上,明眸中總有縷淡淡的憂傷,紅唇上揚:“不要叫我夫人,叫我五夫人。”
是啊,水君早幾千幾萬年就有了正室夫人,她不過算是個妾室罷了。
我哽了哽,道:“是,五夫人。”
秋千愈發穩了下來,她目光黯然的將頭倚在繩索上,“聽說,君主大人曾對你有過救命之恩?”
我老實回答:“是。”
她笑了起來,如一盞紅蓮幽幽綻放,“我也被人救過,那時候,我身處絕境之中,是他在深淵中給了我一隻手,那隻手真的好暖,我到如今都忘不掉那個溫度……他的眉眼一次又一次的出現在我的夢中,我渴望能觸碰到他,可他總是那麽高高在上,不容任何人觸摸。我盼著他,等著他,隻希望有一日他能多看我一眼。但我清楚,我這卑微的身份,對他,原隻是一片癡心妄想……”
我聽不明白她話中的深意,莞爾笑道:“五夫人現在不是已經如願嫁給了水君大人麽,怎會有配得上配不上之說,隻要水君大人願意對五夫人好,那便不用再顧慮什麽身份差異。”
她姿態嫵媚的趴在了秋千上,“是啊,都已經得償所願了,我還奢求什麽……姑娘,我可真是羨慕你。”
羨慕我做什麽,我如今除了自由,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我見她傷感,也不忍心再談起她的什麽傷心事,便先尋了個借口準備跑。“下官還有事情要辦,暫且就不陪五夫人聊了,先行告退。”
她鳳眸抬起,唇角依舊掛著傾倒眾生的笑,“去吧,讓我這個孤家寡人再一個人待會兒。”
以前聽挽月神君說過,這位五夫人乃是水君從沉沙海中救下來的一個女子,因有救命之恩,這女子就以身相許了,水君也是極其寵愛這個夫人,明明是妾室,卻還是要大肆操辦婚禮,可謂是對她情真意切,不過我瞧她的眼睛,為何總帶著憂傷?難道婚後的生活不如她願?
男男女女的事情我不懂,我隻懂得養花養草,將自己給養好了,至於那些事情便讓旁人自個兒憂心去吧。
挽月神君又來見他師父了,我知曉他們又在談論什麽大事情,便也沒進門去打擾,尋了個好看的花盆準備去搗鼓些泥土養荼蘼花,好不容易尋了個泥土肥沃的地方,但奈何土不好挖,我變出了個鏟子賣力的挖下去,足足耗費了半個時辰,我才挖出了一小花盆的土。水裏的土,怎麽比人間還要硬。
我興致滿滿的將荼蘼花的花枝埋進去,撿了兩顆石頭堆上去。身後忽然傳來了某人的腳步聲,那腳步聲漸行漸近,停在了我身後。我料想君上這個時候不大可能會出門,一定是挽月神君來尋我了。他每次過來都要同我說幾句話再走,今日不知又準備八卦些什麽。
許久沒等到他開口,我隻好自己說話了:“你上次告訴我,水裏也可以養的起人間的東西,我今日試了試,這根荼蘼花枝都已經靠著我的靈力活了好幾個月了,我靈力弱,怕是不能這樣養它一輩子,還是得把它種起來才好。我娘說荼蘼花代表生死不渝的愛情,寓意雖然不大好,但最適合男女之間用來證明心意。你說人間的那些凡人,可真是有意思,如此文縐縐的浪漫,聽著還挺令人向往的。”
我自顧自的說了許久,還是不見他接我的話,我好奇的昂起頭,“你今日怎麽……”
看清那人的容顏時,我愣是將後半段話全部憋回去,不可思議低頭捂住自己的嘴巴,硬著頭皮起身行禮:“君上……您來了怎麽也不知吭一聲……”
他披著一襲墨色披風,玄色龍袍更添兩分威儀,幽若古井的雙眸是藏了兩束晶瑩的星光,打量了眼我種下的荼蘼花,“如此種著,是種不活的,拿過來。”
“唔。”我蹲下身子抱起小花盆遞給他,他單手拿起花盆,一手施法,金色光芒滲進土壤中,光禿禿的藤條上竟生了兩片綠葉。
我欣喜的湊上前看,“竟然有葉子了。”
“水宮沒有四季之分,等你照顧的好了,它便會開花。”他把花盆遞給了我,我伸手上前去接,可老天爺似乎在同我開玩笑,我竟一腳踩在了不知從何而來的石子上,不待腦中清醒,我便已經撲倒在了他懷中。
許是出於本能,他竟然也抬手扶了把我的腰,我雙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鼻尖還縈繞著他衣襟上的淡香味,這種感覺,莫名的讓我有些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我陡然靈台清明,惶恐的往後退了兩步,順道還搶走了他手中的花,“下、下官知錯,下官去麵壁。”
摟著花便逃之夭夭,他似也楞在了原地,盯著我的背影直到我徹底消失。
我抱著東西一路奔回了寢殿,我這是怎麽了,怎麽方才那一瞬間會有想伸手抱住他的衝動?好在我還時刻記掛著我的小命,為了不被打入輪回魂飛魄散,我及時克製住了心頭這個邪惡的念想。縱然當初我救他也是有一部分原因看在他生的好看的份上,但這些年我可是深刻以為自己是個不好色的女子,我怎能想去抱他呢!
頹廢的晃了晃腦袋,可腦子卻是像中了毒一樣,一直回味著方才的那個感覺,他的手搭在我的腰上,將我攏進懷中,那感覺,為何如此奇妙呢。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這心跳也忒厲害了吧,一定是方才被嚇得!
捂住腦袋同自己說上一萬遍不許再想了,如此緩和了兩刻鍾,我才徹底從那回憶中拔出來。我怕是真的生病了,以前挽月也抱過我,還捏過我的臉蛋來著,但這些感覺都不曾有過……
指腹撥了撥荼蘼花的葉子,我趴在了桌子前,目不轉睛的盯著花盆,頹廢的閉上眼睛,“但願睡一覺,就會忘記了。”
但願……
可惜睡了不知多少個時辰,我忽然被心口一陣抽動所驚醒,我痛苦的捂住心頭的灼熱,手腕上的鈴鐺也開始叮鈴作響,那股痛感來得快,走的也挺快,我也沒心情再睡覺了,捂著痛處提起茶壺想要找茶喝,可誰知,一盞茶還沒倒滿,便有道血色的光芒衝進了我的靈台中。茶壺從我的手中墜落,我控製不住的站起身,木訥的朝著殿外走。
說來也奇怪,寢宮外竟然沒有宮女侍衛,即便我這樣大搖大擺的走出去,也不會有一個人察覺到異樣。我想反抗,想要控製自己的身體,但這身體好似已經不再屬於我了,神魂顛倒時,我也不記得自己走了多久,走去了什麽地方……
“你可確定了是她,你知道,他現在已經開始懷疑本君了,此事務必要做的幹淨利落。她可是侍奉他的女官,隻要她消失,明日便會有人察覺。”
陰森沙啞的聲音沉笑了陣:“你放心,我現在就走,帶上她一起走。明夜,便是血月夜了,等我修煉成型,我便幫你,殺了那個人,將你想要的一切,都雙手俸給你。”
“本君還是不安心,她不過是個妖類,身上怎會有檮杌的氣息。此次若不成功,便連本君也藏不下去了。”
“我能感應的到,檮杌的力量就在她的體內,你不信,我證明給你看啊。”
一團黑氣縈繞在我的身體四周,少頃之後,我隻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是要被撕裂般的巨痛,有什麽力量企圖衝破我的體膚,我的身體也漸漸發生了變化,周圍的仙氣被黑氣給遮蓋住,變得詭異起來。
我的身體中,怎麽會有這種力量……
“果真在她體中,怪不得,墨笙連這個鈴鐺都給她了,還日日將她留在身邊。”
“檮杌的力量乃是我們四個之中最強大的,我早便料到,墨笙就算是打死了檮杌,也消滅不了內丹的力量,隻要有了這顆內丹,我便能一洗多年心中仇怨,讓萬淵海,受到懲罰!”
檮杌的力量,血月夜,他們究竟在說什麽……
我被幻術給迷惑,也不知曉暈了多少個時辰,意識恍恍惚惚,分不清什麽是夢,什麽是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