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風雲激變
寒武殿內氣氛壓抑而肅殺,完顏銘烈、娜迦王後心急如焚地踱步,下人們連大氣也不敢出。伏荒執劍守在門口,唯有完顏旻靜靜坐在殿內一隅。
終於有急促的腳步聲衝進殿內。四五個士兵抬著一個人,一進來就“撲通”跪倒在地,悲戚喊道:“王爺,王後!找到大世子了……”
完顏銘烈雙目圓睜,大喜:“人帶回來沒有!”
“帶、帶回來了,就在這裏……”士兵們指了指躺在地上的那個人,身上蒙了一層白布,一動不動。
眾人皆吃了一驚。完顏銘烈怔住,難以置信地指著:“峰兒,這是峰兒的?”
“回王爺,屬下們竭盡全力,沿著崛川下遊搜尋,最終隻找到了大世子的屍身!屬下無能,請王爺賜罪!”
一聲淒厲的尖叫,是娜迦王後發出的。她發瘋似的跑到白布跟前,顫抖地掀開。視線觸及到完顏峰的臉的一瞬間,她失聲痛哭:“峰兒!我的兒子!”
完顏銘烈雙目充血,質問部下:“峰兒是怎麽死的,你們查清沒有?!”
這時,完顏旻從椅子上站起,沉聲道:“大哥的死,兒臣已經查到些眉目。”
娜迦王後猛地轉過頭:“是誰害死峰兒的?”
完顏旻拍了拍掌,他的部下將一個五花大綁的小兵押了進來,推到地上。完顏旻居高臨下,凜然問道:“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那小兵噤若寒蟬,已經受過嚴刑拷打,一股腦招出:“小的、小的是大越皇上的眼線,從起兵的時候就讓小的混進北崛部隊,後來跟隨大世子回到北崛,定期給皇宮傳信。”
眾人大驚,完顏旻冷冷一笑,再問:“你跟大世子的死有何關係?”
小兵道:“皇上認為王爺有謀反的意圖,便要求小的利用崛川洪水,大世子奉命視察堤壩的機會,除掉大世子,給王爺、給王爺一個教訓……”
“你說什麽!”完顏銘烈震怒,厲吼,“你知不知道,謀害世子是誅九族的死罪!”
“小的知道、可小的也是奉旨行事,皇上的要求,小的實在沒有辦法……”
完顏旻冷冷問道:“你是怎麽害死大世子的,同謀是誰?”
小兵回答:“小的在堤壩動了手腳,由芙蓉公主將大世子推進河裏,剛好堤壩崩塌,洪水就將……那兩個人卷走了。”
“芙蓉怎會是你的同謀?”完顏旻故作憤怒,“她是朝廷嫁到北崛的公主,你莫要誣陷她!”
“小的不敢誣陷,是真的,芙蓉公主,本來就是我們皇上的眼線……”
另外一個士兵稟報:“王爺,是真的,我們也找到了芙蓉公主的屍首。”
“混賬!”完顏銘烈忍無可忍,怒不可遏地吼道,“本王跟趙瑄無冤無仇,還搭上北崛千萬將士的性命助他登基,他怎敢,他怎敢!”
娜迦王後流著淚,深惡痛絕道:“王爺,這你還想不通嗎,東越有句古話,兔死狗烹,功高震主!如今大勢已定,北崛對趙瑄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他自然忌憚我們,要彈壓我們了!”
一旁待命的伏荒猛地心中一驚,顧不得禮數規矩,連忙插言道:“主上,王後,此事不可單憑一麵之詞就下定論。屬下看來,趙瑄皇帝並不是那種忘恩負義之徒。”
娜迦王後悲痛欲絕:“伏荒,當初就是你力保趙瑄的人品,如今你也看到了,趙瑄根本就是個無恥之徒,你還要為他辯駁,難道你也是他的眼線不成?”
伏荒立即跪下,舉起手掌,正色道:“屬下如若對北崛有異心,天誅地滅。”
“都閉嘴!”
完顏銘烈怒吼一聲,寒武殿內瞬間寂靜無聲。
他死死盯著完顏峰的屍體,兩眼布滿血絲。恍惚之間,他記起十幾年前的一天,崛川上一次爆發洪水,就是那一天。
當時北崛與東越為了崛川的歸屬問題爭執不下,偏偏塔泰側妃就在那一天,去巡視堤壩,然後被東越士兵殘害,丟進了崛川的洪水之中。
他當時還年輕氣盛,哭了很久很久,失去心愛之人的悲慟,刻進骨髓裏。他發誓總有一天,要向東越討回這筆血債,那份恨之入骨的仇,現在依然能回想起來。
十幾年後,他的兒子也死在了洪水裏,還是被東越皇帝害死,而他在幹什麽?他還在為別人的勝利而慶功,還想與東越永世修好,這真是天大的諷刺。
此時,完顏旻凜然開口:“父王,母後,事情已經很清楚了,兒臣查過,東越根本沒有什麽芙蓉公主,那女人必定是東越包裝送來,伺機謀害大哥的細作。我們為趙瑄立下汗馬功勞,他卻如此恩將仇報,實在是將我們北崛踩到了泥土裏。如果我們再這麽坐以待斃,恐怕亡國之日也不遠了。”
殿內的空氣仿佛瞬間被抽走般凝滯,娜迦王後屏住呼吸,緊張地望向夫君。完顏銘烈凶狠地瞪住完顏旻,許久,一揚下巴示意他把話說完。
完顏旻道:“父王早就厲兵秣馬,枕戈待旦,為的就是徐圖進取,謀求天下。如今時移世易,卻是情勢逼我們不得不行動了。”
伏荒單膝跪地,聲嘶力竭地喊道:“主上三思!現在若是起兵,與謀反無異!”
“縱然是謀反又如何?趙瑄就是謀反登基的,有何立場指摘我們?”完顏旻冷言以對。
完顏銘烈已經聽不進伏荒的話,雙目燃燒著仇恨的血霧:“沒錯,如果再坐以待斃,就是北崛的亡國之日。本王絕不能讓北崛亡在東越的手上!召集軍中將士,本王要為死去的王妃與大世子報仇!”
北境的上空,春雷滾滾,隆隆作響。
完顏銘烈立於點將台之上,麵對數萬軍士山呼“王爺千歲”,他高聲喊道:“王爺?本王是誰的王爺?我們北崛與東越趙氏一黨,既非親又非故,不同根不同姓,如今本王卻要做東越皇帝的藩王,這不是數典忘祖,莫大恥辱嗎!”
他拔出寶劍,劍鋒高舉向天,映出旌旗招展的圖紋。
“趙瑄借清君側的名義,利用我北崛將士,弑君篡位,如今為絕後患,掩蓋他做下的惡行,用見不得人的手段殺害了大世子,本王為人父,為國君,再也不想忍耐下去了!今日,本王與二世子完顏旻、大將軍伏荒,統領北崛文武臣工,南下朝廷,誅殺惡賊,共雪天人之憤!”
點將台下爆發出同仇敵愾的山呼海嘯:“王爺萬歲!北崛萬歲!”
隊伍的前端,完顏旻騎著高頭大馬,身披火紅色戰衣,映襯得他白皙精致的五官格外英氣。
而伏荒作為大將軍,卻如坐針氈,攥緊韁繩的手心滿是汗。
必須想辦法通知宛如洲才行,幸好自己叮囑過小靈,隨時保持聯係。宛如洲還不知道東越大難臨頭,無論如何,要將她救出來。
他思緒混亂,突然聽得旁邊完顏旻冷漠的聲音:“伏將軍身經百戰,此刻神色慌亂,莫不是怯戰了?”
伏荒斂了神色,正色道:“伏荒生是北崛的人,死是北崛的鬼,主上的命令,伏荒哪怕拚死也會完成。”
完顏旻微勾唇角,嗤笑:“希望你真的能踐行自己的諾言。你知道麽,當初父王命你向福建黑市商人購買的火器,就是為了今日起兵用的。”
伏荒怔住。去年宛如洲離家出走後,他奉完顏銘烈的命令,南下福建購置火器,順便將宛如洲帶回北崛。不料消息走漏,他被東越朝廷當成叛黨通緝,也因此才與趙瑄相識。那些追殺伏荒的黑衣人刺客,還差點誤殺了宛如洲。
他豁出性命做所的這一切,竟然都是完顏銘烈為起兵造反所準備的?而他居然始終被蒙在鼓裏。
是完顏銘烈對他失去了信任?還是……
伏荒忽然萬分後怕,如果那時候,宛如洲因此被黑衣人殺害,他一生都要限於自責後悔當中。
自己到底,是為什麽而戰?
他對塔泰側妃發過誓,一生一世守護宛如洲的安全,他也對自己發過誓,永遠為宛如洲的幸福而戰。那現在呢?他要帶兵去攻打她的心上人,她一定會很痛苦。
他到底該怎麽做?
一聲號角,全軍出擊。
天元初年四月二十,完顏銘烈趁東越動亂剛平,休養生息之際,率領北崛三十萬軍隊,攜同娜迦王後母家的極北寒部大軍叛亂。
消息傳到京城,朝堂之上,如同山崩石碎,激蕩起千層聲浪。
“沒想到完顏銘烈狼子野心,妄圖顛倒乾坤!”
“這一招真是陰毒,大越才剛經曆一場浩劫,又來一場試煉。”
“陛下,臣請求立即出兵三十萬,阻擊北崛大軍,格殺勿論,以正王法!”
一片群情激憤的聲討中,趙瑄卻大腦一片空白,手裏捏著的一封信函已被攥皺。這是完顏銘烈發來的宣戰檄文,其中還明確寫道要接回飛嵐郡主宛如洲。
“做夢。”強按下將這紙檄文撕個粉碎的衝動,趙瑄神情陰鬱,切齒道:“既然北崛宣戰,我大越沒有不應戰的道理。”
“陛下,臣有要事啟奏。”
李公瑾的朗朗聲音忽然響徹朝堂,舉步快速向前走來。兩旁的群臣紛紛為其讓開一條道路。
趙瑄眉頭緊蹙:“公瑾先生,所奏何事?”
李公瑾道:“飛嵐郡主宛如洲之事。”
周圍響起竊竊私語。趙瑄露出驚訝之色。
隨後,李公瑾沉聲道:“臣認為,北崛此次叛亂,與宛郡主從中作梗有關。”
滿堂嘩然。趙瑄猛地一震,正色道:“公瑾先生,所言應有憑據。”
“臣自然不會憑空冤枉宛郡主。但是,宛郡主,正是潛伏於大越軍中的那名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