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投懷送抱
深夜,趙瑄還在批閱邊境發來的關於崛川洪水的奏折,半晌才察覺到身前多了一個窈窕的身影。
他驚覺抬眸,看清是劉怡君,微微有一瞬的失落,但仍含笑道:“怡君,這麽晚了,還不休息?”
劉怡君為鎏金燈添了些油,柔情脈脈道:“陛下勤政愛民,朝乾夕惕,實在辛苦,讓怡君為您掌燈吧。”
趙瑄道:“無妨,有宮人伺候就行了。你身體不好,不要做這些。”
“那麽,怡君究竟能為陛下做哪些事呢?”劉怡君忽然哀婉一歎,“我入宮有些日子了,陛下一直冷待我,是因為厭棄我麽。”
趙瑄看著她:“冷待?那你覺得朕如何做才是不冷待你?”
劉怡君沒想到他會這麽問,咬了咬嘴唇:“陛下,怡君從不敢奢望鳳位,但求能冊封為妃,名正言順地留在陛下身邊侍奉,便死而無憾了。”
趙瑄正好想借這個機會將話挑明,便擱下筆,認真望著她道:“怡君,這世上沒有任何東西,值得你‘死而無憾’,朕也一樣。”
“不,陛下是不一樣的。”劉怡君的聲線中有了跳躍的弧度,“我一直像個活死人一般,直到在錢塘遇到陛下,才明白活著的意義。陛下不是教我,要去爭取自己想要的生活麽,現在就是了。我對陛下一片深情,求您成全我。”
趁趙瑄沉默的間隙,劉怡君勇敢地向他懷裏一傾。
如落珠玉,她柔軟的身子伏到趙瑄肩頭,輕攏手臂,十指柔荑攬住他的脖頸,甜罪的香氣淡淡溢起。
“陛下,怡君等這一刻,等了很久……自您離開後,怡君的心中再也容不下任何人。隻有您,隻有您。”劉怡君水潤的雙唇向趙瑄的嘴角靠去,頭腦有些發熱。
她頭一回做這種事,潛意識裏明白自己這種行為是不知羞恥的,以前她從來不屑於做,但是現在她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她太愛這個男人,朝思暮想,不惜以死抗爭,終於換來與他親近的機會。究竟該做些什麽,才能讓他明白自己的真心?
心緒太過沉迷,劉怡君甚至沒意識到自己是如何被趙瑄推開的。
模糊的視線聚焦,她看到趙瑄望過來的眼神帶著悲憫。
不,她不想看到這種眼神,這是,他離開她的時候的眼神。她再也不要失去他了,她終於來到他身邊了,為什麽他還是用這種眼神看她?
抑製不住難過,劉怡君的眼淚奪眶而出:“為什麽……”
趙瑄遞給她一條絲帕:“怡君,不要為朕哭,不值得。”
“為什麽!”劉怡君極力壓抑著聲調,自知失態,卻忍不住哭成淚人,“陛下難道不知道,我對您是真心……”
“朕知道。”趙瑄的眼睛在夜燈的燭火中閃閃發亮,如同繁星,“就是知道,才不能隨便辜負你。朕心裏已經有了所愛的人,不可能同時愛上兩個人。”
劉怡君呆愣住,輕問:“是,宛姑娘?”
趙瑄點點頭,眼見美人的神色黯然下去,又道:“怡君,朕當初教你的那些道理,不是讓你為任何人而活的,是為你自己。”
劉怡君的貝齒在朱唇上咬下印記,不甘心道:“我不會放棄的,不管陛下心裏有誰,我都會等,等陛下愛上我的那一日。”
“怡君……”
她倔強地轉身離去。出了兩儀殿,終於兩腳發軟,失魂落魄地歪倒在宮柱旁。
神女有夢,奈何襄王無心。她憤恨不已,濃烈的陰雲堆積在胸口,越來越沉重。
次日清早,宛如洲剛起床遛彎,就聽到隔壁的動靜很是熱鬧。宮中實在無聊,難得有新鮮事,她大感好奇,跑出去瞧。
一整隊的宮人排列在棲霞宮外,每個人手上都托著鋪有朱紅錦緞的禦盤,上麵擺放著各種古玩器物、金銀珠寶、綾羅綢緞,琳琅滿目美不勝收。
劉怡君歡喜地一件件點過收下,大聲道:“多謝各位,請收下我的一點心意。”
給每個宮人的手上放了一枚銀子,宮人們自然千恩萬謝。
“她在搞什麽名堂?”小靈居然也跟來了,邊看邊吐槽。
這時,劉怡君機警地發現了宛如洲和小靈,笑容滿麵地打招呼:“宛姑娘,早啊,站著做什麽,快進屋來。”
這是什麽直覺啊,也太敏銳了吧。宛如洲暗叫不好,可誰叫自己非來湊熱鬧,隻好硬著頭皮現身。
“怡君小姐早啊。”宛如洲決定打個招呼就走,不問這些東西是幹嘛的。
可是劉怡君卻故意提起:“這些禮物,都是陛下賞賜我的。”
小靈脫口而出:“陛下為什麽賞你東西?難道他要立你……”
猛然想起宛如洲的叮囑,她悻悻地閉緊了嘴巴。
劉怡君笑得春花爛漫,語氣卻故作苦惱:“立後的賞賜麽?應當還不是。”
還不是,言下之意就是後麵還會有大頭。宛如洲福至心靈,意識到劉怡君這是故意讓自己知道,趙瑄要冊立她為皇後了。
宛如洲偏不惱怒,風輕雲淡地笑笑:“真是奇珍異寶,怡君小姐慢慢欣賞吧,我先告辭了。”
“我勸你離開,永遠別再回到宮裏。”
背後冷不丁紮上這麽一句狠話,宛如洲給弄懵了,頓住腳步,不可思議地回身,與劉怡君冰冷含恨的視線相觸,才反應過來是劉怡君說的。
“不好意思,你說什麽?”宛如洲問。
“我勸你,不要再待在宮裏,離開陛下,因為你們不是同一世界的人。”
昨夜在趙瑄那裏碰了釘子,劉怡君心情懊喪得很。她最大的障礙,就是這個叫宛如洲的女人。隻要沒有她,陛下一定能愛自己的。
怎麽樣才能不必親自動手就除掉這個障礙呢?於是一早,劉怡君命人從宮外送進這些寶物,故意大張旗鼓地演給宛如洲看,想讓她相信趙瑄要冊立自己為皇後,如此,她有自知之明的話,就該知難而退了。
沒想到劉怡君這就撕掉偽裝跟她翻臉了,宛如洲歪歪腦袋:“我跟陛下是不是同個世界,你又怎麽會知道?”
“這個後位,是陛下欠我的,他遲早會給我。”劉怡君揚起下頜,高傲迫人,“陛下答應過我什麽,你不會知道。”
宛如洲忍不住脫口說道:“可是……你們那個‘洞房花燭夜’的時候,其實我就在房頂上偷聽誒,根本就沒有你說的什麽約定啊。”
她心中默念,其實打臉這種事,我本來也不想的。
劉怡君驚惱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咬住花朵般嬌豔的嘴唇:“跟我相比,你什麽也不是!”
宛如洲巧笑倩兮:“再說,當皇後很了不起嗎?一個女人,把男人的封賞當做自己最大的榮耀,那說明你也沒有其他什麽拿得出手的東西了。”
劉怡君氣得發抖:“你!”
“我?我要走了,再見。”宛如洲挺同情劉怡君的,明明是個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吵架也不會吵,能做到這個地步,想必是因為討厭自己到了極點,真是難為她了。
被大美人怨恨,會折壽的吧,宛如洲連連歎氣,揮揮手,頭也不回地邁步跨出棲霞宮的門檻,準備回自己寢宮給老祖宗多燒兩炷香求保佑。
這時,有個端著水盆的侍女從外麵進來,不小心磕到門檻,整個人向前傾倒而去。“嘩啦”,水灑了一地不說,人也差點摔個結結實實。
宛如洲被潑了半身水,眼疾手快地拉住她:“你沒事吧?”
侍女怯懦地低著頭:“沒、沒事……”
怎麽有點眼熟?雖然她的頭發蓋住了臉,宛如洲卻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
“香兒,你還在偷什麽懶,還不過來!”劉怡君厲聲喝道。
那侍女戰戰兢兢,趕忙揀起水盆小跑過去,挨了劉怡君劈頭蓋臉一頓怒斥:“這點事情都做不好,廢物!”
香兒?宛如洲愣了片刻,突然腦中閃過一道記憶,娉婷會,鬥畫會……
那個侍女是,陸鄰香?
陸丞相的女兒,怎麽會成了劉怡君的侍女?
宛如洲試探著低聲問:“你是陸小姐嗎?”
那侍女背脊一顫,搖搖頭:“奴婢不是,你認錯人了。”便垂著頭匆匆跑掉。
難道真的認錯了?宛如洲有些狐疑,但實在不想再在棲霞宮這個是非之地多待一刻,於是沒有多想,帶著小靈離開。
劉怡君怒氣衝衝,抬手就給了那名叫香兒的侍女一巴掌:“做錯事不知道請罪,你當自己是什麽身份!”
香兒沉默不語,隻低頭捂著臉,任劉怡君打罵:“你父親害我父親不成,淪落到如今這個地步,是你活該!都是因為你們,我才被迫要去和親,好不容易逃過一劫,卻還是拿不回屬於我的東西,都是你害的,都是你……”罵著罵著,劉怡君委屈地落下淚來。
然而,香兒卻輕嗤一聲:“得不到想要的東西,是因為那本來就不是你的。”
“你說什麽?你還敢頂嘴?”劉怡君氣得將一桌茶杯都推翻在地。
香兒緩緩抬頭,嘴邊流血,眼神中卻滿是倔強不服輸。
劉怡君顫抖地指著她:“連你也敢這樣看著我,你算什麽,你和宛如洲,你們都算什麽……”
近旁的其他侍女趕緊攔住她:“小姐,別生氣啊,如果傳出去讓陛下知道香兒的事,後果不堪設想啊……”
劉怡君驚警地到門口四顧一番,見空寂無人,總算稍稍安定下來,冷冷道:“香兒,你給我滾去清潭除水草。”
心中卻又無比失落。她怕他看到自己這副失態的樣子,幸好他沒有來。他一直都不會來,自己不管用什麽方法,都等不到他……
劉怡君輕掩雙目,難過地哭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