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撩與被撩
宛如洲從溫暖的床褥間轉醒,微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自己躺在樂陽城將軍府的暖榻上,蓋著厚厚的棉被。
房間內擺著十幾個燃燒的炭盆,火光旺盛,將整個房間烘烤得如臨春日。鼻翼間飄進一絲清辣味,是擺在案上的參湯。
宛如洲偏了偏視線,落入視野的是趙瑄的睡顏。她微微一愣,旋即輕輕笑開。
趙瑄正坐在床邊,手撐著微歪的腦袋,雙目閉闔,嘴唇緊抿。燃燒的火光將他玉雕般的五官照出影子,跳動在蒼白的臉上,明明滅滅。
如同強大的守護神一樣,他正陪伴在她的身邊,讓她無比心安。
宛如洲聽到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感覺得到臉頰發燙。這個男人長得真是好看,她這麽肆無忌憚地盯著他的睡顏,竟有種偷盜般的心虛。
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愛上趙瑄的呢?宛如洲說不出,記憶中開始回放從初識起的一樁樁,一幕幕。
擂台相爭,尚書行館出逃,東市大街的早點,翠嵐客棧同住的房間,薔薇映雪裙,滿月之夜的鮮血,四合院的大火,江船上的舍命相互,中秋節的焰火,他親手做的月餅,救了她一命的白鹿弓和魂守金簽……
一路跋山涉水千難萬險,每一幅畫麵,如今卻都吹著暖醉的微風,染了香甜的氣息。
他又是從何時起愛上自己的呢?一想到在雪山崖底,他與她說過的話,彼此心意相通,情意已定,她就甜蜜得如要化開。
從今往後,她都可以這樣大大方方地看著他了。
心下湧動,宛如洲悄悄從被窩裏坐起,伸出手,向趙瑄伸去。
指尖剛剛碰觸到他的麵頰,趙瑄突然轉醒,雙眼如兩道驟亮的閃電投射過來。
宛如洲驚了一跳,手竟僵在了那裏,來不及抽回。
趙瑄一把捉住她的手,拉到唇邊輕輕一吻:“你醒了?”
宛如洲羞得無地自容,強裝鎮定無辜道:“那個,我睡了多久,我好亂啊,我是誰,我在哪?”
“從我們回來,大約三日了。”趙瑄回答。喉嚨的凍傷已經無礙,但聲音仍有些許沙啞,平添了一分磁性。
察覺到宛如洲想悄悄抽回手去,趙瑄唇角暗挑,偏偏指節使了勁握緊,讓她逃不開去。
直到宛如洲尷尬的臉越來越紅,趙瑄總算鬆了手。見她飛快地抽回手去縮進被子,格外嬌羞可愛,不禁動了情,身子向她傾俯過去。
“你,你要幹什麽?”宛如洲窘迫地一退。
趙瑄盯著她,氣定神閑:“怎麽,你又一次‘偷襲’我,而且又一次被我捉到,還想又一次抵賴不成?”
“哪有那麽多次!”宛如洲氣鼓鼓地瞪視他,據理力爭,“再說,我那不是什麽偷襲!隻是……”
“隻是什麽?”趙瑄挑眉。
宛如洲理屈詞窮,支吾半天,強詞奪理地橫道:“我見你酣睡得口水直流,好心幫你擦掉,懂不懂!”
“你說誰流口水!”趙瑄氣得牙癢,容不得自己清譽被宛如洲這樣詆毀,一雙大手將宛如洲按倒在床上。
他俯低上身,離宛如洲的臉不足幾寸,一雙精亮的明眸逼視著她,呼出的氣息在咫尺間交融。
宛如洲一動都不敢動,身體緊繃,心跳到嗓子眼,緊張慌亂,又竟有些隱隱的期待。
趙瑄的唇角勾勒出迷人的笑渦,壓低的嗓音深沉誘惑:“下次不用偷襲,直截了當更有效。要不要我來教教你?”
宛如洲不服氣地嘴硬:“你可真是自我感覺良好啊,你怎麽確信本姑娘會有興趣撲倒你呢?”
趙瑄的臉更壓低一分:“你要是沒興趣,我這就走。”
言罷,他真的作勢要起身,脖頸卻突然一沉。
宛如洲伸出雙臂勾住他的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他唇上狠狠一吻。
清甜的少女氣息在唇齒間融化,趙瑄腦子一懵,呆愣當場。
宛如洲親完了,滿意地欣賞著趙瑄錯愕的樣子,如惡作劇成功一般,巧笑倩兮:“偷襲成功!”
“你,真是……”趙瑄直覺血脈流衝,心裏像被小貓抓撓,又癢又躁,雙眼幾乎要燃起火來。
“友情提示,小女有傷在身,體恤氣弱,阿瑄殿下知禮明儀,肯定不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來強迫小女的對吧。”
宛如洲做楚楚可人狀,忍不住得意地搖頭晃腦。這一回合終於是她占了上風,而不是以往那般被趙瑄撩得毫無招架之力。
這種事,趙瑄當然知道。要不是理智告訴他宛如洲有傷在身,他真不確定自己此刻熱血上頭,會做出什麽事來。
他隻得咬牙切齒地瞪著宛如洲,恨她又是天真又是穩準狠地撩撥到他。
“一個傷病員,鬼心眼還這麽多,我真佩服你。”趙瑄甘拜下風,繳械投降,終於起身回到床邊,正襟危坐,離這個小惡魔遠一點。
“謬讚了。”宛如洲說著,抬手撫了撫心口,微微蹙了下眉。
趙瑄慌了,忙問:“傷口還疼嗎?”
宛如洲搖頭,裹了裹被子:“就是身上冷。”
趙瑄鬆了口氣,幫她掖好被角:“大夫說你中箭傷了筋脈,好在救治及時,沒有大礙。隻是寒氣入體,染了傷風,你昏迷的這幾日,我每日都熬薑湯,一點點喂你喝下了。”
他這幾日,都寸步不離地守在這裏麽?宛如洲心上一暖。
她又問:“那你的身體呢,不要緊嗎?你將禦寒的鎧甲都給了我,自己穿著單衣在大雪裏走了那麽久,我怕……”
趙瑄笑著打斷她:“大夫看過了,不打緊,隻說是有些寒症。”
“寒症?嚴重嗎?”宛如洲難過揪心。
趙瑄安慰道:“男子漢大丈夫,區區寒症,不過是頭疼腦熱罷了。你看我現在不是精神得很?你既然醒了,我也可以安心走了。”
“走?去哪?”宛如洲睜大眼睛。
“自然是繼續行軍,現在勢頭正盛,不可停下。”趙瑄輕輕拉起她的手,輕輕摩挲手背,語氣寵溺,“我雖不舍得留你在此,但你有傷在身,不宜挪動,所以我讓星晚留在這照顧你,畢竟需要上藥,沒有女兒家不方便。等你傷好康複,能走動了,我就回來接你。”
宛如洲理解當下戰事最要緊,自己現在這個樣子,確實不能隨大軍前進,不然隻會成了拖累。也感激趙瑄的體貼,卻不免心中訕訕,這家夥才剛說了再不許自己離開他半步,現在可好,倒把她丟在樂陽城了,自破誓言可還行?
不過,她剛才那份占上風的喜悅也隨之蕩然無存。輕易就會被對方的一舉一動牽動憂思情腸的,還是她呀。
趙瑄見她不語,忙問:“你不高興?我問過大夫,可否帶你一同出征,大夫說……”
“沒有沒有,我明白,我理解。”宛如洲善解人意地拍拍趙瑄的肩,“盡管放心去打仗,我會好好養傷,等你回來。”
她宛如洲可是獨立堅強的好女性,怎麽會做給男朋友拖後腿這種事呢,即使現在已經不可避免地拖後腿了,思想覺悟也還是高的。
況且,還有更要緊的事情。
“奸細的事情,查得如何了,是否有發現手臂被箭擦傷之人?”宛如洲問。
談及此事,趙瑄的眉心擰成一團,正要開口,敲門聲響起。
“殿下,我可以進來嗎?”是譚星晚的聲音。
趙瑄說:“正好,跟星晚一起說說這件事。”
宛如洲點點頭,趙瑄扭頭揚聲道:“進來吧。”
譚星晚端著剛熱好的薑湯進來,看到宛如洲醒了,高興地飛奔過來:“小洲,你怎麽樣,還難受嗎?”
宛如洲笑:“好多了,你來得正好,我正想問你奸細的事情呢。”
一說到查奸細,譚星晚努嘴喪氣:“殿下仔細徹查了,誰知竟然一無所獲,沒有發現任何嫌疑人!”
宛如洲感覺不對,看了趙瑄一眼,猶豫道:“李公瑾先生……也沒有嗎?”
趙瑄搖頭:“星晚也說,那個奸細的聲音很像公瑾先生。我相信你們兩個不可能同時聽錯,不過,我也確信公瑾先生的忠誠,找他問過此事後,他當即寬衣解袍,自證清白。”
哈?竟然做到這份上了。難道李公瑾的確是被栽贓的?宛如洲直覺這下事情真的大頭了。
趙瑄又道:“而且你也說了,看那奸細逃跑時露出的矯健身手,應當是個年輕人,生死關頭,怕是他顧不得許多,才露了馬腳。”
宛如洲苦思冥想:“看來,那個奸細的心思頗深啊,一早就想著栽贓嫁禍公瑾先生了,到底會是誰呢?”
她當時的的確確射箭擦破了奸細的手臂,才短短幾日,利器傷痕不可能完全褪去,那奸細究竟是怎麽蒙混過關的呢?難道,奸細不是趙瑄軍中之人?
不可能。宛如洲又仔細回想過可疑的種種怪事,能獲取情報的,必然是軍中之人。莫非那奸細還有同夥,檢查的時候幫他敷衍了過去?
想到這一層,宛如洲又問:“是誰負責檢查的?可都查仔細了?”
譚星晚明白她的顧慮,說:“放心吧,是夏世子帶著金釗,同殿下一齊檢查的,不會有紕漏。”
宛如洲稍稍放了心,但失望也浮上心頭。既然是夏承先和趙瑄一起出馬,必然不會姑息敷衍。可都這樣了,還是揪不出那個奸細。
深深的懊惱盤扼在宛如洲心頭,難以紓解。
趙瑄安慰:“別擔心,我早晚會把人抓到的,不會讓你們的辛苦白費。”
“殿下說得出,就一定做得到。”譚星晚素來頭腦單純,讓她琢磨個中玄機,腦殼痛得不行,便索性不去想了。
宛如洲恨恨地點頭:“抓到奸細,我非把他大卸八塊了不可!”
趙瑄起身,溫柔地撫過宛如洲的頭發:“你隻管養傷,旁的不要煩心。我走了,好好保重,等著我。”
又轉向譚星晚,“星晚,一切拜托你了。”
“交給我吧!”譚星晚拍拍胸口。
“阿瑄……殿下也要保重。”宛如洲千般戀戀萬般不舍,望著趙瑄。
直到他的身影遠去消失,她還是依依不舍,不肯收回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