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未婚妻
而趙瑄在意的重點卻是更高層次的問題：“北崛要通過和親，與南韶結盟？朝廷會輕易答應嗎？”
夏承先苦笑：“當然不會輕易答應了，有條件的。朝廷選派了三位內命公主，分別與南韶、北崛、西桑聯姻，從而牽製藩國王室。同時，再加重朝貢稅賦，等於是一麵打一麵哄了。這件事，我也是剛離國不久才聽說的。劉尚書的千金劉怡君，就是要嫁去西桑的，這個你們都知道了。”
趙瑄驀然震驚：“除了劉怡君之外，朝廷竟然還選派了其他人。”
宛如洲咬牙切齒地問夏承先：“所以老皇帝的意思，是讓你同時娶東越公主和北崛郡主為妻？”
夏承先搖搖頭，糾正她的重大錯誤：“哪有那麽好的事，隻有東越公主可以做正妻，北崛那位郡主，嫁過來也是侍妾而已。”
什麽？完顏銘烈讓她當南韶世子妃她都百般不情願，不惜逃婚出來，誰知她的名分連世子妃都不是，隻不過是個侍妾罷了！
宛如洲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又不好發作，隻能強壓怒火，冷笑著諷刺：“你小子可真有豔福啊！”
夏承先叫苦不迭，連連擺手：“這種豔福，我可消受不起。我可不想娶個妻子還兩頭得罪，還不如一個人逍遙自在。”
宛如洲瞪著他生悶氣，沒好氣地問：“我聽說，北崛王完顏銘烈的王後尚在，長世子完顏峰也早有了妻室，所以皇帝打算將公主許配給誰？次世子完顏旻嗎？”
宛如洲的兩個哥哥，完顏峰與完顏旻，都是王後娜迦所生的嫡子，而宛如洲則是側妃塔泰所生的庶郡主。
在她的記憶中，大哥完顏峰跟老爺子完顏銘烈很像，強壯勇猛。而二哥完顏旻，雖然容貌俊美，但體弱多病，總是一個人安靜地坐在書房裏。
偶爾宛如洲躲進書房偷吃東西，會被完顏旻撞個正著，他總是狡黠地對她笑笑，然後不動聲色地為她打掩護。
“那也未必。北崛的側妃紅顏早逝，沒準二叔打算給北崛國主送一位新人。”趙瑄冷冷開口，對皇帝的陰謀嗤之以鼻，“二叔根本就沒有把藩國子民當人看。”
宛如洲的臉上一陣青白，攥緊的拳頭指節發痛，心下深惡痛絕。
娘親去世這麽多年，側妃的位置一直空著，趙禎這個老王八蛋，想給她空降一個後媽，做他的千秋大夢去吧！
夏承先滿臉寫著“我有什麽辦法我也很氣啊”，鬱悶不已。
這時，趙瑄眼底一動，煥發出的奕奕神彩：“承先，你願不願意助我一臂之力？”
“瑄兄的意思是？”夏承先挑眉。
趙瑄微微一笑：“如果南韶出兵相助，登基之後我可以下旨，廢除強加給你的聯姻，而且南韶可以永不朝貢。你意下如何？”
宛如洲心上猛地一跳。
與藩國合作的橄欖枝，竟然會由趙瑄主動拋出。而且他一出手就這麽大方，那麽自己是不是可以利用現在這個機會……
夏承先顯然對接下這根橄欖枝抱有很大興趣，畢竟能擺脫掉東越的什麽公主，他求之不得。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我們早就約定好的不是嗎。隻是……”
“隻是什麽？”
夏承先麵露難色，抿唇輕笑：“我家老爹性情古怪，閑雲野鶴不問世事，是否同意出兵，還要問過他的意思才行。”
“那是自然，我此番去南韶，也想親自麵見你父王的。”趙瑄的言語懇懇切切，眼眸裏閃過精亮的光芒。
宛如洲搶白：“事不宜遲，你不如現在就寫封密信寄回去商量。”
夏承先失笑：“這等大事怎能兒戲？萬一密信被人截獲，這可是欺君謀反的罪證啊！”
宛如洲立刻意識到自己操之過急了，心虛地看了趙瑄一眼，然後假裝染了風寒，揉著太陽穴哎呦了兩聲。
趙瑄關切道：“你看你這個狼狽的樣子，今天晚上好好休息吧。”
宛如洲點點頭，忽然想起自己披的是趙瑄的衣服。臉一紅，所以是裝作無事發生穿著走呢，還是脫下來還給他呢？
正好金釗在這個時候敲門：“世子，金創藥和紗布都放在趙公子的房間裏了。”
夏承先拍拍手：“瑄兄，我這裏的金創藥是最好的，保管你用完三天之內傷就好了。”
趙瑄開朗地笑道：“承先，謝謝你。如洲說的果然沒錯，行至水窮處，自有柳暗花明。”
夏承先又露出一向玩世不恭的笑臉：“我最喜歡交朋友，能交到你們倆這樣刺激的朋友，我才要謝謝你們呢。”
於是，趙瑄對宛如洲交代完早點休息等事宜，先行跟著金釗的指引去房間上藥。
宛如洲也覺得一身疲憊，總算可以睡個好覺了。
“那我也睡啦，晚安。”
孰料，夏承先卻突然將她剛拉開一點的門一下子推上。
“我說，你還打算瞞我到什麽時候？”夏承先盯住宛如洲，“飛嵐郡主閣下？”
宛如洲氣息一窒，不可思議地瞪著夏承先。
“啊不對，應該是，我的未婚妻大人。”夏承先誇張地拉長尾音。
“誰是你未婚妻！”
宛如洲臉頰飛紅，壓低聲音急惱道，“你怎麽會知道我的身份的？”
她剛才還僥幸地期望在夏承先麵前隱瞞身份，誰料他竟然早早就心知肚明！
“你先告訴我，為什麽你會跑到東越來？”夏承先湊近她的臉，“是不是迫不及待嫁給我，從家裏跑出來迎接我的？”
“嗬嗬，你還夢見什麽了？”
宛如洲毫不留情地給了夏承先的小腹一拳。
“……哎呦你，怎麽每次都這麽暴力！”
夏承先避之不及，彎腰捂著小腹，淒怨地瞪著宛如洲。
宛如洲白他一眼，三言兩語簡單說明了一下：“總之，我不想受老爺子擺布，逃婚出來了。我說你膽子也夠壯的，素未謀麵的女人也敢娶，要是進了洞房發現奇醜無比，你跑都不趕趟。”
夏承先無奈：“什麽素未謀麵，我們很多年前就見過麵了。”
宛如洲一愣：“很多年前？我們不是在錢塘才認識的嗎？當時你在尚書行館的地牢……”
“你覺得，為什麽我會去尚書行館的地牢救你，你當我很閑嗎？”夏承先咬牙切齒，“你在擂台上女扮男裝露餡的時候，我認出了你，所以才會撬開尚書行館的地道去營救你。”
宛如洲恍然大悟，卻怎麽也想不起何時見過夏承先：“你到底是……”
夏承先的神情忽而失落，低沉道：“我以為你是故意不說，沒想到你真的不記得我。”
看他樣子不像作戲。
宛如洲錯愕之際，夏承先鬱悶自嘲：“也是，你一直都討厭我的，從在北崛的時候就是了。你也不會想要記得我吧。”
“夏承先……”宛如洲張口結舌，突然說不出話來。
因為她看到夏承先那張清俊的臉上，浮現出深深的寂寞與哀傷。
“十年前你大哥完顏峰娶親，父王命我去北崛送賀禮，那個時候我就認識你了。那一天的月亮很大很圓，好像是十五吧。我看到你的眼睛是紫色的，開心地叫起來，結果你拔腿就跑，我追了很久才追上。你不敢抬頭，說害怕我嘲笑你，但是我說，這是我見過最美麗的顏色。然後你笑了，我永遠也忘不掉，你那時的笑容。”
一點一點搖曳的燈火，逐漸照亮了黯色記憶的邊邊角角。
宛如洲自小體質有異，雖然貴為郡主，但也無比自卑。尤其一到晚上，更不敢出門見人，害怕別人看到她的眼眸是紫色的，說她是怪物。
雖然身邊的人都死守這個秘密，但那確實是平生頭一次，有人說，她的眼睛好看，是世間最美麗的顏色。從此她不再自卑，甚至引以為傲。
這麽多年已然習慣，卻唯獨記不起是因什麽緣由，給了她從此以往的自信。
“我叫你小洲，你隻喊我小王爺，我糾正你我是世子，但你偏說世子不好聽，王爺的兒子就該是小王爺。”
夏承先緩了聲氣息，說道，“我看不慣那個叫伏荒的大將軍總板著臉站在你旁邊，就叫你去岩洞玩。我偷偷帶你出去，遇到一夥東越商人跟當地人吵架。我跑上去說理，被一個東越人一把推到地上。你氣不過，衝上去要幫我教訓那人，兩邊越說越亂，動起了手。
“我情急之下，就打開了東越人的馬欄，把他們的馬都放跑了。結果，那些馬向你跑去，你摔倒在馬群之中……我嚇壞了，聽見你求救，很快就沒了聲音。我衝進馬群去撲到你的身上。幸好，後來伏將軍趕來，把我和你送了回去。你一直半昏迷著，嘴裏念著什麽，我在你旁邊一直哭，被伏將軍禮貌地趕走了。”
那一片被宛如洲收藏在內心深處的記憶，天缺一角，終於在夏承先的敘述中，圓滿完全起來。
“當時那個人，是你？”她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