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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真心為你

  宛如洲再睜開眼時,樹影滿綴星辰。


  趙瑄的聲音像一束光躍入黑暗:“你總算醒了。”


  她“騰”地坐起,身上還是濕透的,身下卻是潮潤而堅實的土地。


  不遠處江水拍岸,濤聲陣陣。她有點發懵。


  趙瑄隻穿著一件薄薄的單衣,手裏握著石片,一下一下地處理不知何時捉來的兩條魚。


  麵前有一小堆火,用樹枝搭了個架子,正掛著濕漉漉的衣物烘烤。


  火光裏,他的眉眼寒如輕煙。見宛如洲醒了,他定定地望過來,往常的黑亮才再次聚集到那雙眸子中。


  “我們……得救了?”宛如洲張口結舌,不可思議,“太好了,我還以為玩完了呢。”


  趙瑄鼻子裏一哼,沒好氣地說:“可不是嗎,我背著你遊了整整一天一夜,總算上了岸。”


  腦子一懵,宛如洲拚命搜尋著記憶。


  她不擅長閉氣,跟趙瑄落水後,很快就溺水昏迷過去。難以想象趙瑄居然能背著一個昏迷不醒的人,連續不停地遊了這麽久,直到到達足夠安全的地方才上岸。


  “謝謝你啊,少爺……”宛如洲小聲說。


  “你真是夠沉的。幸好是在水裏,要是在陸地上背著你走一天一夜,恐怕我也沒那個力氣到這了。”


  趙瑄毫不留情的一席話令宛如洲被巨石壓頂。


  忍耐忍耐,這荒郊野外的,不要浪費體力跟他比拚口才。宛如洲告誡自己。


  可舉目四望,發現這裏隻有他們兩個人,她一下慌了:“星晚和公瑾先生他們呢?不會有事吧?


  難不成,其餘的人都沒有逃出來?

  趙瑄寒著一張臉:“追兵隻顧著找我,他們趁亂逃掉的可能性很大,隻是不知道現在到哪裏去了。”


  江上的一場短兵相接,可謂凶殘狠烈。


  趙瑄抱著宛如洲跳江之後,刺客們如群鴉般聚集而來,也紛紛跳下去追殺。敵船更是放下了十幾條小船,密集地搜索。


  然而趙瑄沿著船底的垂直方向,往下潛遊了數十米,船底的陰影掩護了他的行蹤,直到幽黑的最深處,才拚命向前遊去。


  這一記鋌而走險,等到再次浮出水麵,縱使趙瑄水性極佳,也已經精疲力竭,幾近窒息。


  他大口呼吸著夜晚冰冷的空氣,感覺到背後的宛如洲一動不動。


  “如洲,如洲……”他急切地低聲呼喚,但宛如洲毫無生氣地倒在他的肩頭。


  不會遊泳也不擅閉氣的宛如洲,自然經不起長時間的潛遊。但是趙瑄現在連上岸施救也做不到,隻能前進,不停地前進。


  哪怕多前進一米,就多一線生機。


  趙瑄拚命地遊,渾身的傷口凍結在冰冷的水中,手臂逐漸感受不到知覺,依然麻木地揮動著。


  他口中不斷地低喃:“如洲,快醒醒!”


  “你要是敢死在這,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不要再睡了,好不好?”


  “如洲,醒醒,我請求你……”


  月沉日升,光滅夜起,整整一個夜晚和整整一個白晝過去。


  他就這樣背著她,仿佛天地間微不足道的兩顆塵埃,在浪裏沉浮,相依為命,成為彼此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隨船的部下死傷大半,即便將來能夠再度集結,也不知道活下來幾個。


  他曾在船上不知天高地厚地下定決心,再不讓身邊任何一個人因他而死,然而轉眼之間,還沒到南韶,已經折兵損將,大傷元氣,又落到孤身一人……不,孤男寡女的境地。


  “那些家夥下手都是殺招,太狠毒了!”宛如洲恨得咬牙切齒。


  “能逃出來就謝天謝地了。先前我已經跟大家約好,在南韶邊境的彩雲崖會合,活下來的人都會想盡辦法去到那裏的。”


  千辛萬苦千難萬險,都被趙瑄輕描淡寫地帶過。


  宛如洲苦惱不已,如今他們沒有船,沒有馬,最重要的是沒有錢,要一路慘兮兮地走去那個什麽彩雲崖嗎?

  而且這該死的夜裏怎麽這麽冷啊!她從地上胡亂抓起一根樹枝,朝火堆裏戳去,奄奄一息的火焰總算旺了起來。


  卻被趙瑄劈手奪了回去:“火生得這麽大,你是擔心追兵發現不了我們?”


  他趕緊撥開幾根樹枝,讓火勢再度小下去。


  宛如洲突然發現他手臂的動作有些凝滯,急忙問:“你的傷怎麽樣了,讓我看看?”


  目光落到他的肩頭的傷處,隻用扯碎的衣物粗糙包紮過,好在看上去隻是輕傷。


  趙瑄的睫毛微微一動,漫不經心地說:“沒事,早就不流血了。好歹這次的暗器沒有塗毒。”


  其實,新傷加舊傷,再被冰冷的江水一浸,他的手臂仿佛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動作一大,偏又牽筋動骨一陣劇痛。


  但他並不想讓宛如洲知道,不動聲色地敷衍過去,將烤好的魚遞給宛如洲:“餓了吧,快吃。”


  宛如洲早就垂涎三尺,兩眼放光地接過烤魚,張大嘴巴,結果突然鼻子一酸,冷不丁打了個噴嚏,瑟瑟發抖起來。


  趙瑄慌了,不顧疼痛,一把將她拉到自己近旁,盯住她的臉:“你受風寒了?”


  火光照亮宛如洲凍得蒼白的嘴唇,濡濕的裙子緊緊貼在身上,頭發又亂又塌,模樣頗為可憐。


  離得太近了吧……宛如洲的心快要跳出來,下意識躲避趙瑄的目光。


  趙瑄皺緊眉頭:“你的衣服還濕著,剛才你一直昏迷,我不方便幫你脫,你自己把衣服脫下來烤幹。”


  “這怎麽行,不太合適吧!”宛如洲張口否決。


  她在言情話本裏讀到過這種場景,男女主角墜落深潭,雙雙濕身,脫掉衣服,彼此依偎取暖,然後……就會水到渠成地發生不可描述之事。


  “江邊風這麽大,你想凍出傷寒不成?”趙瑄堅持。


  宛如洲想了想,振振有詞地揶揄:“你人品不好,我擔心你偷襲我,就像翠嵐客棧那次一樣。”


  趙瑄氣得頭腦發暈,不禁揚高嗓門:“我偷襲你?”


  聲音在曠野之間回蕩,趙瑄趕緊冷靜下來,瞪起眼低聲惱道:“我要是想偷襲你,就不會等到現在!”


  說著,他就要動手:“你脫不脫?不然我來幫你?”


  “喂,你別過來啊!”宛如洲急得往旁邊一躲,手掌不巧按在火堆邊的土地上,頓時燙掉一層皮。


  她慘痛地跳起來:“啊啊啊疼疼疼……”


  趙瑄吃了一驚,慌忙捉住她的手。


  隻見細嫩的掌心燙得發紅,趙瑄深深皺緊眉頭:“是我不好,不該唬你。我去打點水來幫你衝洗。”


  宛如洲愣愣地看著趙瑄一言不發向江邊走去。


  禦敵八十自損三千,自己真是倒黴催,到底圖個啥呢……


  罷了,活命要緊,幹嘛跟自己的身子過不去?脫就脫!

  等趙瑄用一張寬大的葉子盛了水回來,宛如洲已經脫了濕衣服,隻剩一件貼身的單衣,抱緊胳膊縮成一團。


  趙瑄微微一愣,別過臉去,將葉子遞給她:“手伸進來衝洗一下。”


  宛如洲紅著臉照做了,火辣的掌心被清涼浸透,頓時舒服很多。


  她抬頭看趙瑄:“我沒事的,小時候我最愛在山林裏烤兔子,不知道燙到多少回了。”


  趙瑄望著遠處,喃喃:“你隻顧自己,從來不在乎我是不是擔心。”


  “你說什麽?”宛如洲沒聽清。


  趙瑄低下視線,明明滅滅的火光照得他的側臉流光明亮:“你不是說,再也不離開我身邊半步?還不許我把欠你的命還上,要是你死了,我這輩子都卸不掉這個債,要遭天譴的。”


  頓時,宛如洲整個人僵住了,跳船前的場景在眼前急速閃回。原本凍得發抖的身體仿佛沒了知覺,滿腦子隻有兩個大字,糟……糕……


  “你該不會忘了吧。”趙瑄臉色一沉。


  怎麽可能會忘。


  宛如洲不僅記得他們的船被前後包夾,生死一線,也記得趙瑄帶著她孤注一擲跳船求生,更加記得,跳船之前,她曾經抱住趙瑄,對他說過什麽了不得的話。


  ——“再也不要離開你身邊了,永遠都不要離開了。”


  現在,趙瑄回頭來翻舊賬了。


  那句話聽上去像表白嗎?應該沒有吧!


  宛如洲頓時羞愧難當,無地自容:“那個,你知道的,當時凶險異常,我也不記得自己胡說八道了些什麽,隻想著死到臨頭了,不做點什麽太劃不來了,所以……”


  趙瑄猛地盯住她,眸中暗光連閃:“所以你就占我的便宜,一把鼻涕一把淚都抹在了我身上?”


  “喂,你別看這邊!”宛如洲拽緊胸前的衣服,“是又怎麽樣,不就抱了你一下嗎,一個大男人不會這麽小氣吧?”


  趙瑄置若罔聞,怒視她的眼神之中帶著隱隱的失望:“以後不許說‘死到臨頭’這種話。”


  “你還不是口口聲聲什麽‘遭天譴’,都是迷信!”宛如洲不以為然,嘟噥,“我是真的以為活不成了嘛。”


  “那你還真是臨危不懼,視死如歸。”趙瑄語氣古怪,幾不可聞地吐出一聲歎息。


  二人之間流動著莫名的尷尬,宛如洲忽然難過不已。


  再也不要離開你的身邊,是因為我喜歡你!


  如果那個時候不說,以後恐怕就沒有機會再說了,所以她才在情急之下,口不擇言喊了一通。


  然而,當她抱住趙瑄的時候,卻摸到他腰間掛著一塊光華流潤的寶石。


  瞬間她就認出來,這跟楚杏棠那塊像寶貝一樣隨身攜帶的雪琉璃,幾乎一模一樣。


  一對雪琉璃,趙瑄與楚杏棠的信物,縱使他們已經分手,卻誰都沒有摘下來。


  所以她的告白在最後關頭懸崖勒馬。因為理智終於提醒她,趙瑄心上的那一道明月光,是多麽重要的存在,仿佛注定了自己這份感情,是冒昧又不識好歹的。


  她沒有辦法擁有他,他怎麽都不會是她的。


  如果不是千鈞一發生死之間,她或許永遠不會察覺到自己的感情。但即使是千鈞一發生死之間,她竟然也不敢對趙瑄說出“我喜歡你”這四個字。


  若是以前,她絕對會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管你心裏有沒有人,管你會不會拒絕我,本小姐就是看上你了。


  但現在她卻不敢了,她怕一旦說出口,就要永遠失去他了。


  “一命換一命,現在我們扯平了,你什麽都不欠我的。”宛如洲悶悶地說。


  趙瑄臉色一寒,冷峻地問:“你這是什麽意思?”


  宛如洲被他瞪得凜然,不禁有些心虛,但仍然鼓起勇氣說:“你怕我死,是因為你欠我一條命,還不上的話要遭天譴。但是現在我們扯平了,你已經不欠我的,不需要那麽緊張了。如果我說了什麽話讓你困擾,就請當做耳旁風就好了。”


  字字清晰入耳,句句戳在心上,像尖銳的刀。


  趙瑄凝默半晌,終於開口:“我有什麽可困擾的?你別想多了。”


  隨即轉過身去,盯著遠處的樹林,賭氣似的一言不發。


  宛如洲望著他的背影,感到自己的嘴唇幾乎要咬出血來。


  明明那麽近,卻又無比遙遠。就好像在船上他要獨自去送死的時候一樣,都深深讓她感到痛苦與恐懼。


  她從來沒有這樣喜歡過一個人,喜歡到近情情怯,口是心非,以至於沒有勇氣失去他。


  他是天之驕子,將來必定會有各路達官顯貴功臣名將趨之若鶩,將世間最顯赫最美麗的女子送到他麵前。


  到了那個時候,她就隻能離開了吧。那至少,在失去他之前,讓她多一分一秒的時間也好,能夠守護在他身邊。


  宛如洲她下意識摸了摸腰間,先前從黑衣人身上繳來貼身藏好的匕首還在,但是憐風劍早就遺失了。


  弄丟了趙瑄送給她的唯一一件禮物,她更覺得不是好兆頭。


  心情再喪三分,不爭氣的淚水噙在眼眶裏打轉。


  突然,趙瑄按住腰間的觀芸劍,往前方喝到:“什麽人?”


  宛如洲嚇了一跳,已經被趙瑄一把拉到身後護住。


  樹林一陣窸窸窣窣,走出三個牽馬的人來。


  一見到趙瑄和宛如洲,為首的男子便放開韁繩,加快腳步往這邊走來。


  趙瑄飛快地用沒受傷的左手抽出劍,指向他們:“站住。”


  那男子一愣,謙恭地拱手行禮道:“趙公子,宛姑娘,請不要緊張,小的是來迎接二位的。”


  宛如洲愣住。


  趙瑄冷冷地問:“你們是誰?”


  男子恭敬地鞠上一躬:“小的名叫金釗。我家世子派了幾路人尋找二位的下落,我們這路是沿著江岸線找的,總算找到二位了。”


  趙瑄仍然充滿戒備,質問:“你家世子是什麽人?”


  金釗笑著回答:“我家世子,乃是南韶王夏崇南的獨子,夏承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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