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如果你也聽說”
單青葉翻過身,不禁想如果,如果在外麵的人是自己,自己會怎麽做。
他會做的比哥哥好嗎?
他想不出來,卻已經有人給他了出來。
“你會坐著從國內飛到加州的飛機回來,你會預備跟仇人大幹一場,發誓要把公司救活。”
單青葉太簡單了,覃唯希看透他綽綽有餘。
單青葉猛地回過頭,對上覃唯希複雜的目光。
他咬牙,話時卻因為前麵聽到了太多自己哥哥的不容易而底氣不足:“難道不應該嗎?”
覃唯希歎了口氣:“你看多了吧,還指望有好人來給你打怪獸救公司的路上搭把手?!”
單青葉憤怒地看著覃唯希:“不管有沒有幫手,那是我爸媽一生的心血,我不會放棄!”
覃唯希也急了:“那麽我告訴你,你一出機場就會被等你已久的仇人塞進車裏!在你企圖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世界的時候,你會先被這艸蛋的現實幹死!”
單青葉一下子淚眼模糊。
覃唯希看著他,會哭的人一定是被愛的,被守護的。
他搖了搖頭,聲音淡了下來:“你以為梁經是死人,會放任你作為?!”
單青葉眉目一片頹色。
這是在單清風身上看不到的,同樣的情況,和單清風有血緣關係的兄弟,卻和單清風截然不同的反應狀態。
覃唯探究地審視著單青葉,並提醒他:“你什麽都沒有,你弟弟都還在人家手裏,連你要和你父母的心血共存亡,都要看人家允不允許,你還作為。”
“讓我這個目睹一切的人告訴你下麵的劇情,梁經會讓你聽話,第一就叫你宣布公司破產。”
“他想得美!”單青葉被覃唯希打擊得心灰意冷,可一聽到實際現實,又忍不住激動得紅了臉,“在我知道他害死我父母之後。”
覃唯希低低:“他還會把你家的公司買回去改姓梁。”
“絕不!!!”
單青葉紅了眼眶。
“可你弟弟在他手裏。”覃唯希盯著單青葉要瞪出來的眼睛。
單青葉痛苦到了極點:“我……他放了我哥,我會配合。”
覃唯希不耐地閉了閉眼,二次沉聲提醒:“如果你不配合,他傷害你哥呢。”
單青葉啞口無言。
覃唯希諷刺道:“你一定經常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這是你遇事的條件反射?!可惜梁經不是你爸爸。”
“那麽我會聽話的。”單青葉瞪著覃唯希,隱忍地擠出一行字,“我會聽話的。”
覃唯希歪了歪頭,臉色古怪:“你相信他?”
單青葉茫然地看著他。
“什麽意思?”
“你竟然相信梁經的話。”覃唯希發出一聲唏噓。
單青葉搖著頭:“我隻能相信他的話,我別無選擇。”
“但是你哥哥沒有相信他。”覃唯希眯眸,出的話,猶如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你配合他的唯一結果是被他壓榨了你最後剩餘的價值,然後他在新的一年開始之前把你當今年的垃圾處理掉,並一同處理掉你的哥哥。”
單青葉無措地看著覃唯希。
他被這個人三言兩語,打入了進退兩難的絕境裏,好像他怎麽做都是錯。
覃唯希嗤笑:“糟糕的結果背後有一個好處是你到死都是一個好人,心地幹淨,沒有害過任何人,你叫人無法怪罪,因為你已經盡力了,是嗎,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單青葉慘白而呆滯的臉色像鬼,他的烏托邦,被徹底毀滅了。
他慢慢抬起雙手,捂住了臉頰。
“你不願意正視現實,你寧願去依靠自己美好的構想,那可笑的僥幸心理,去不動腦子做出抉擇,也不肯睜開眼睛看看實際情況,找出屬於你自己的解決方案,那麽你最終的結局隻會淪為現實的傀儡,被聰明的好人帶向堂,或被狡猾的壞人推進地獄。”
覃唯希推開椅子站了起來,已經不想再交談下去,開始理解他父親教育他的辛苦了。
“葉,你充其量隻是一個品德高尚的孩子,你的家人把你保護得太好了,就像我的家人對我那樣。”
“我曾經也一度鄙夷我的家人,我覺得對待同類可以更和善,跟你一樣,我覺得我比他們高尚多了。”
“但我發現我們都需要鄭重思考,在這之前,我勸你,不要妄自評判你哥。”
覃唯希在病房裏走走停停,總是能想起單清風難得流露出一絲脆弱,他的弟弟不要他了時的樣子。
他記得單清風離去的背影,多沉默孤獨。
他為單清風感到不公。
覃唯希不打算就這樣罷休,因為單青葉對單清風來太重要:“葉,一個人百毒不侵,並不代表他沒傷心過,或許他隻是不愛表達痛苦。”
他第一次對一個人苦口婆心:“你他真的沒心沒肺,他也不解釋,那他就真的是不愛表達了,那麽你就該對他的體會好好思量,因為他不是別人,他是你哥,如果實在不能感同身受,那麽至少不要去傷害。”
單青葉被覃唯希就這麽盯著,突然覺得自己這個弟弟真失敗,居然需要一個外人去幫助自己了解自己的親哥哥。
覃唯希攤了攤手:“也許最大的錯就是他贏了吧,所以要麵臨很多揣測,如果他輸了,他輸了隻會麵臨你的痛苦,是吧。”
單青葉低下了頭,無話可。
“你隻看到他舍棄了你們父母的心血,單氏,但你真的敢他不在乎嗎。”
不,他不敢。
他隻是恨自己無能為力,所以他憤怒,他需要一個承受他的憤怒的人,否則,他受不了了。
於是,他理所當然地選中了他的哥哥。
“你哥的行徑讓我想到一句話,那話,若是你的右眼叫你跌倒,就剜出來丟掉,寧可失去百體中的一體,不叫全身丟在地獄裏。”
覃唯希看到單青葉身體一僵。
他慢慢地張開嘴唇,:“這樣的取舍,最痛苦的難道不是當事人嗎。”
“他為了你,為了報仇,首先拋棄了一切,甚至是他自己,但這不能成為你最後拋棄他的理由,否則你比梁經更卑劣。”
單青葉的身體發抖起來。
可覃唯希還在,闡述噩夢一樣的現實。
“葉,最後我再告訴你一次,別依靠血緣為所欲為,讓你將來後悔的話,做讓你將來後悔的事。”
覃唯希歪了下頭,教訓人可能是會上癮的。
他帶著這個令自己哭笑不得的發現,終究離開了房間。
單青葉覺得一顆心被扔進雪地裏,被扔進沙漠裏,又被扔進了火爐裏,他從來,從來都沒有受過那麽大的折磨……
他抱著被子,隻想母親的擁抱,父親的安慰,想哥哥含笑的眼神,想一切都沒發生過。
單清風點燃第三根煙的時候,背後響起一道熟悉的唏噓感慨聲:“賭父女情,你真敢啊!”
覃唯希走到他身邊,望向了他,“我從來不知道你這麽不信仰人間真情。”
單清風用指腹點零煙頭:“我隻信仰我眼睛看到的事實。”
他們相視一笑。
覃唯希安靜了一秒鍾,才:“我還需要聽你的遺言,去看看你的前女友嗎?”
單清風動作頓住了。
他低垂下黑眸,聲音溫柔:“不用了,我自己去看。”
覃唯希因為他的反應又笑了一下:“迫不及待了吧……好吧!”
他冷不丁問:“如果你賭輸了呢?”
“要是我賭輸了,你已經在來的路上了,你會帶著人從樓下衝上來,你會拚死帶走單青葉。”單清風抬眸看著他,回答得流利,“有我拖時間,如果單青葉運氣足夠的話,他應該能在梁經動手之前被你搶下來。”
覃唯希冷冷一笑:“管個屁的單青葉,我是你。”
單清風看白癡的眼神:“我遺言都講了。”
覃唯希愣愣盯著單清風,許久以後,表情猙獰,咬出一句:“你真是一個混蛋!”
單清風無所謂地嗬了一聲:“管你們怎麽認為呢。”
因為,該做的,都做了吧。覃唯希沉默下來,突然張開手臂,一把抱住隸清風。
他差點失去他,這唯一的兄弟。
他啞聲:“都你飄忽不定,但在關鍵的時候,你可不是逃兵,你的心沒有逃,你的身體也不會逃!”
“你會豁出去一切,直到沒有什麽可豁出去了!其實你是一個瘋子,一個隻喜歡聽從自己的瘋子!”
可你那血緣兄弟,根本不明白,曾有多少次差點永遠失去你。
你也根本不在乎,誰知道,或誰不知道。
“單清風,asshole!”
單清風假笑,推開了覃唯希,冷冷看著他:“再罵一次試試。”
覃唯希挑釁地回望,呲了呲大白牙:“我一定要告訴那個女人這個事實,我還要告訴她你留了一句怎樣混漳遺言。”
單清風一腳踹向了他。
覃唯希倒退無數步,轉身跑了。
單清風無奈地看著那道快要蹦噠起來的身影,心裏輕聲了一句:謝謝。
“哥——”
門內傳出一聲大喊,像孩子嚎啕父母一樣耍賴又無助。
單清風立刻推開門走進房間,看到了坐在床上攥著拳頭,好像隨時都會哭出來的單青葉。
“哥……”
“哥。”
單青葉反複地叫,紅著眼看他。
單清風看著他,慢慢靠近,站在了床前。
“哥哥。”
像是叫不夠一樣,單青葉抬手拽住單清風衣服,湊了過去,終於抱住隸清風。
單清風臉上掠過一絲最溫暖的笑意,按住隸青葉的肩頭,以更有力量的擁抱,抱回他。
在這一個親密的擁抱裏,一切語言都顯多餘,一切苦痛,都不再銘心刻骨。
堅強的人暫時了卸下刀槍不入的盔甲。
脆弱的人終於可以不用再忍,抽噎了幾下,一下嚎啕大哭出聲。
單清風一下又一下輕撫著單青葉的後背,無色的眼淚默默地滑落出眼角。
爸,媽,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