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5喜怒哀樂

  她似乎輕舒了口氣”點頭:“謝謝醫生。”


  唐柏偉還真是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冷靜的病人。他是聶昱謙的私人醫生”聶昱謙的身份特殊”處理槍.傷這種事情”自然不可能去醫院。但是這些年來”他雖然也見過聶昱謙那樣冷峻沉著的一個人”卻是怎麽都想不到”就這麽一個看似柔弱的小女人”竟然麵對這樣的事情的時候”會這麽的冷靜。


  他揚了揚眉頭”眸光越過子蘇的肩頭望向另一側”卻是沒有出聲說什麽。隻是心想著”這個女孩子真的挺特別的”也難怪昱謙那小子對她那麽緊張。


  “好了。”醫生將身體直起來”收拾了手邊的紗布和剪刀”說:“今天的藥給你換好了”你記得別沾水”明天我會再來看你。”


  等到那個風度翩翩的醫生一走”子蘇這才意識到原來現在是晚上”大概為了不防礙她休息”那醫生臨走的時候順手關掉床頭的開關熄了頂燈。


  她微微闔上眼睛”傷口附近仍是火熱的疼痛”而傷口的最深處卻又仿佛冰冷徹骨”一直刺穿到骨髓裏”這種感覺很奇怪”竟和糾纏著她的那個夢境在某種程度上十分吻合。


  她很安靜地休息了一會兒”憑借著積蓄起來的力量嚐試著想要動一動。結果身體剛有這個意圖”隻聽見一道聲音從某個角落裏平穩地傳過來:“不要亂動。”


  子蘇顯然是被嚇了一大跳”整個人一顫”卻是不小心扯到了傷口”她唔了一聲”皺著眉頭循聲望去。


  仔細一看”她這才注意到房間裏居然一直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

  聶昱謙靜靜地立在窗邊”修長的身體被林間稀疏的夜光投映在地上”形成一抹極淡的影子。他身後的窗戶玻璃早已不知所蹤”因此風毫無阻礙地拂過他的頭發和衣角”正自微不可見地飄動。


  倘若不是他突然出聲”子蘇恐怕還不能這樣快地發現他。她用傷後缺乏精神的視力努力望過去”隻是再一次覺得他仿佛已經與這無邊無際的黑夜融為一體。


  他在這裏站了多久?


  難怪之前半夢半醒間”她總恍惚地以為有一雙眼睛在旁邊注視著自己。


  難道是他?


  心裏揣著各種各樣的疑問”子蘇終於開口”卻隻是問:“幾點了?”


  其實現在時間對她沒有任何意義”可聶昱謙抬腕看了看手表”還是回答她:“淩晨一點多。”


  “那你為什麽還不去睡覺?”


  “這和你無關。”聶昱謙的站姿沒變”連語氣也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但她卻仿佛能感受到他直直注視過來的目光”帶著幾分未解的專注”甚至還有奇異的灼熱感。


  他忽然又說:“你今天的問題太多了。”


  子蘇無聲地扯了扯嘴角”她其實躺著很吃力”因為傷口一直都很疼。她真的沒有受過這樣的罪”但是現在想想”人的潛能還真是無限的大。有些事情”以為自己做不到的”等到真的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卻原來也不是不可以承受的。


  她舔了舔有些幹澀的嘴唇”忽然說:“既然這個問題和我無關”那麽我想要問一個和我有關的問題。”


  “你現在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十萬個為什麽。”


  “我隻要問你一個問題”不需要十萬個。”


  聶昱謙看了她一眼”她眸光堅定”其實他大約是知道她要問的是什麽的”她那麽聰明謹慎。


  他氣息頓了頓”“說。”


  子蘇垂下眼簾”沉吟了片刻”終於還是將那個一隻卡在她心尖上的問題問出了口”“在山上的槍.戰”到底是怎麽回事?”


  子蘇垂下眼簾,沉『吟』了片刻,終於還是將那個一隻卡在她心尖上的問題問出了口,“在山上的槍.戰,到底是怎麽回事?”


  對於她的問題,聶昱謙那張晦暗不明的俊容上顯然沒有太大的變化,隻稍稍頓了頓,這才說:“你剛就說了,這個問題和你也是無關的,你不需要去了解那些事情,就算知道了對你也沒有什麽好處。”


  子蘇微微一怔,卻是沒有任何失落的樣子,她甚至還笑道:“我以為受傷的人會有特權。”


  聶昱謙的銳利的黑眸微微一眯,沉著聲說:“所以你就這麽主動地去喂子彈?”


  一字一句清晰分明,子蘇從中隱約嗅到了一絲怒意。


  也不知是感覺累了,還是故意哂笑,隻見她眨了眨眼睛,略失血『色』的嘴唇邊笑意愈深,“我沒有主動去喂子彈,當時也許是本能吧,我還是很想要留下這條命的。”她停了停,臉『色』發白地略微喘了口氣,才接下去說:“況且,我的本意隻是推開你,並非是要讓自己去做盾.牌。怪隻怪動作慢了一點,現在這麽疼,其實我已經後悔了。”


  她說完便緊抿著嘴角,背後傳來一陣緊過一陣的抽痛,看來一次說太多的話實在是不太明智的行為,如今不得不屏住呼吸才能壓抑住幾乎脫口而出的呻『吟』。


  可是她仍然堅持睜著眼睛,好將對麵那個男人的一舉一動清楚地收入眼底。


  聶昱謙自始至終一言不發,也不知他陷在黑暗之中在想些什麽,似乎是在看著她,又似乎隻是將目光落在她身旁某個虛無的點上。


  最後,他邁開步子走過來,在床邊停了一下。


  她這才看清楚他的眉目,竟然帶著明顯的疲憊之『色』,下巴上也長出一片淺青『色』的胡碴。


  她何時見過他這副樣子?心中瞬間轉過無數個念頭,當時隻覺得心下微微震動,迎著他的眼睛,似乎身體裏某處倏然緊繃,升騰出一種近乎莫名的惶恐與不安。


  “早點休息。”他隻是深深地看她一眼,什麽都不再多說,轉身便離開了房間。


  唐柏偉拎著醫『藥』箱走出來的時候,看見珞席奕正站在大門口眯著眼睛抽煙。他眉頭微微一挑,放下吃飯工具,三兩步晃過去,直接伸手從珞席奕的褲子口袋裏『摸』出香煙盒來,替自己點了根煙,深深吸了一口才將煙霧吐出來。


  “她醒了麽?”珞席奕問。


  唐柏偉點一點頭:“剛醒,而且精神狀態還不錯,思維很清晰。”


  “那就好。”珞席奕說著往臥室方向瞄了一眼,“這樣聶先生就可以放心了。”


  珞席奕一貫話少,或許是常年跟在聶昱謙身邊的緣故,他並不喜歡自己身邊的太多的話,有時候隻需要一個眼神和一個手勢就可以揣測過他的意思,那樣才夠資格站在他聶昱謙的身邊辦事。


  所以久而久之,珞席奕的話也變得格外的少。


  倒是唐柏偉,永遠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他高大的身子懶洋洋地依在門沿上,一手夾著眼,眯著眼睛吞吐著雲霧,“那女的倒是很不簡單,看著就跟小綿羊似的,沒想到麵對這樣的情況還可以這麽鎮定,難怪了,昱謙這麽緊張她。”他頓了頓,見珞席奕仰著脖子看著黑夜之中的一彎明月,也不知道在想什麽,拿手肘撞了他一下,“他不會是……動真格的了?”


  珞席奕聞言不由得輕咳了一聲,十分聰明地不發表意見。


  其實他是常年最接近聶昱謙的人,他雖然是高深莫測到了極點,也不一定可以猜透他的每一步棋,但是不可否認,珞席奕還是可以感覺得出來,其實聶昱謙對淩子蘇已經在不知不覺地發生改變。


  有些事情,真的是應征了那句話——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可是淩子蘇是什麽身份?

  他知道,聶昱謙這樣的人,是絕對不會去觸犯這一條禁忌的。


  珞席奕難得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一腳踩滅煙頭,語氣正經,“我先進去了,裏麵還有兩個人等著我處理。”


  唐柏偉有些意外的樣子,“怎麽還有人?不是都清理掉了?”


  珞席奕垂了垂眼簾,卻是沒有說什麽。


  其實那天晚上當他帶著手下的那些保鏢順利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後第一時間趕了過來的時候,整個局麵已經被很好的控製住了。


  對方死的死傷的傷,四處都是彈痕,地板上的彈殼更是鋪了一地。


  他眼見淩子蘇仿佛毫無生氣般地被聶先生抱在懷裏,心下不禁微凜,正要快步走上前去,卻恰好聽見聶昱謙開口說話:“……一個活口都不要留?”聲音從不遠的暗處傳出來,表情語氣分明那樣冷酷沉冽,如同浸在碎冰之中。世動上她。


  珞席奕當時隻覺得自己的心頭一顫抖,臉『色』也變了變——


  這和之前商議好的計劃不一樣。


  按理說,無論如何都要留下一兩個人來作為指認幕後策劃者的證人。也隻有這樣,才能將兩個小時之前自己內部派出去的另一個人在c市另一端所做的一切行為變得事出有因。


  於是他直覺地立刻出聲勸阻,然而聶昱謙卻已經麵『色』沉冷地站起來,周身都仿佛包裹著盛大的怒意,對周圍的一切充耳不聞,他隻是低著頭將目光長久地停留在淩子蘇的身上,橫抱著她穿過眾人身邊大步離開。


  那幅場景幾乎令在場的所有人都分了神,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原來也是有喜怒哀樂的?


  最後還是珞席奕他擅自作主,留了兩個受輕傷的,派人暫時將他們看管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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