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三章 百濯香殘恨未消
事實俱在,那兩個男人,一個死,一個反,必有關聯。姚暮染心中就此存下了疑問。
??長夜輾轉難眠,北宮不吉,常年聚鴉,群鴉在皇宮的上方盤旋不去,難聽的叫聲此起彼伏,蒼啞淒涼。她忽然就想起了那些年在北宮的日子,她在杜後座下忍辱負重,伺機報仇,卻逢了一個喬奉之,與他一心一路,情真意切。如今重回這裏,與他已是一路兩歧,水火不容。真不知命運究竟是如何兜轉了,才能造化出這樣天翻地覆的局麵,將滄海變桑田,將情變仇,將恩變怨。
??……
??百濯香殘恨未消,扶搖殿中藥香盈室,已經覆蓋了原有的香味兒。裏麵燃燭甚少,依舊一派幽暗。
??喬奉之躺在床榻上閉眼靜思,他的傷口已經包紮,終究是外傷,人無大礙,就是一股子疼勁兒罷了。而這區區身體上的疼,他早已習以為常,渾不在意,都不覺得那是疼了。
??或許,再也沒有任何一人,能看得到他除盡衣衫後,身上遍布著多少傷痕了。
??忽有腳步聲輕來漸近,原來是梁殷進來了。
??喬奉之睜眼,緩緩坐起靠於床頭,問道:“什麽事?”
??梁殷心中隱憂,小心試探道:“陛下,霍六再有半個月決計是要兵臨城下了,陛下已經拿了他的弱點在手,何不趁早行事?”
??喬奉之神色沉定良久未語,細看之下才能在他的眉宇之間窺出一抹淺淡鬱色來。
??梁殷見他不語,慢慢踱步,歎道:“陛下,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我知道陛下對前妻軟了心腸,但陛下最好明白,她生是霍六的人,死是霍六的鬼,陛下用不用她,她都是霍六的。”
??喬奉之終於道:“我自然明白,隻是,霍景城不見兔子不撒鷹,現在威脅他過早,不但起不到作用,還會讓他早做準備。所以,唯有等到他兵臨城下時,親眼見了他的妻兒在我手上,他才會信,也才會措手不及。”
??梁殷心中暗鬆一口氣,他就生怕他拿不定主意,拖下去壞了事,眼下一看他依舊理智,自然無慮了。
??臨走前,梁殷又停了腳步,轉身道:“對了陛下,杜琰此人……是否可用?他真是誠心誠意幫助陛下對付霍六的嗎?”
??喬奉之道:“他與霍景城早就鬧臭了,如今趁亂投奔而來,就是要借助我們給霍景城致命一擊,所以,他的確與我們是一個道上的。至於他誠心與否,所求是何,且再觀摩。”
??“是,陛下英明。”
??梁殷走後,喬奉之垂下眼眸,在稀疏燭光下喟然歎息。
??……
??翌日一早,姚暮染就說話不算話了,這不,又在殿中鬧了起來!當著吉祥與如意的麵兒打打砸砸,哭哭啼啼,還嚷嚷著要尋死!
??吉祥與如意見她如此反複無常,昨兒個才對她們說不會再鬧也不會再為難她們,誰知她一夜就忘,這便又發起了瘋。兩人愁惱不已,最後被她折騰的沒了招架,如意便跑去稟報喬奉之了。
??喬奉之進來時,姚暮染正將一條白綾往梁上拋,還一邊哭哭啼啼地叫罵:“嗚嗚嗚——別攔我都別攔我!我不活了!這樣的日子可叫人怎麽活!”
??“奴婢叩見陛下!”正在勸說的吉祥見喬奉之進來,連忙行禮。
??姚暮染一聽他來,這才不動了,緩緩轉頭望來,一張臉梨花帶雨,珠露清淒。
??喬奉之看了看她手中的白綾,皺眉道:“你也會玩這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啊?好了,說吧,你要怎樣?”
??姚暮染狠狠丟下手中的白綾,哭道:“喬奉之!你把我成日關在這裏不見天日,我都快悶死了!我不管!我想每日出去散步!”
??“哦?原來就為了此事啊?”喬奉之原以為她折騰來折騰去是想脫身離去呢,誰知竟是此等小事。
??姚暮染泣道:“當然是這事了!我知道你肯定不會放我走的,我也不費那力氣了!可我即便走不了我也想每日過舒坦些!好歹我也還是南乾的皇後,你卻把我關得不見天日!是想把我悶死在這兒嗎?!”
??喬奉之聽罷,唇邊勾起一抹淺淡笑意:“好了,這有何難?你想去哪兒散步?我陪你。”
??姚暮染往桌前一坐,隻留側臉給他,氣衝衝道:“算了!讓你陪,我不如不散步了!”
??她這幅模樣嬌壞嬌壞的,喬奉之還沒見過呢,這會兒便看得有些恍惚愣神,直盯著她看了良久,最後才慢慢點頭:“行,往後允許你出去走動,不過,北宮危險,宮道曲折,便讓殿外侍衛們每日保護你出外領路散步吧。”
??姚暮染自然聽得明白,也自然不依,又哭了起來:“算了算了!我還是悶死在這兒算了!出去一趟身後還跟著一大幫男人,何來悠然自在!”
??喬奉之不說話了,慢慢在地上來回踱步,最後停在她身旁不遠處,道:“行,行,誰都不必跟著你了,你在這北宮完全自由,可行?”
??姚暮染一聽,心中鬆了口氣!這便好了!因為昨夜她就已經想清楚了,如果她要在這北宮尋找出路,那麽就得需要一定的自由!而不是被困在殿中,不見天日也不見人煙!
??所以眼下,她鬧騰成功了,真的博來自由了!她按捺喜悅,表麵淡定,一邊抬手擦淚,一邊點了下頭:“嗯,行。”
??“不過.……”他的話鋒忽然一轉,補充起了後話。
??“不過,你的自由也隻限於在這北宮裏,隻要我發現你敢逃跑離宮,你那兩個孩子怕是要少一個。聽說,杜琰一路上就是這麽拿捏你的,嗯,的確是個好法子。”
??姚暮染聽惱了,語衝道:“我明白!不必你說得這麽清楚!”
??喬奉之依舊淡然自若:“好,還有別的什麽事嗎?一次說完。”
??姚暮染道:“沒了。”
??“行,那我走了。”他轉過身慢悠悠地離去。
??“等等!”姚暮染忽地想起一事,又喊住了他。
??喬奉之頓步,轉身望來:“說。”
??姚暮染認真問道:“宥王的死,和你造反是何關聯?”
??她果然打探出來了。喬奉之卻聽得眼眸驟冷:“怎麽霍景城沒有告訴你嗎?不過也是,如此昏庸不悌之事,他自然要瞞著你了。在他為了斷霍景柔的念想,而派人到北邊追殺我和景遙時,他就注定該得眼前這份報應!”說罷,他轉身大步離去了。
??而姚暮染終於是恍然大悟了!
??原來,他的謀奪天下,不過又是另一場複仇罷了。
??隻是,姚暮染越想越覺得不可能,霍景城後來都懶得找霍景柔了,又怎會派人去北邊追殺他們呢?
??此事可疑!此事可疑!
??一時間,她心中思緒紛亂,卻又尋思無果理不出個明白,也隻能暫且壓下,隻按她的原計劃,接下來一步一步走了。
??午後,她果然順暢無阻地離開了惜芳殿,帶著吉祥與如意往禦花園而去。因為她已經打聽好,每日午後淩吹夢都會到這禦花園來賞景散步。對她來說,新地新景,一切都新鮮,加之住在宮中又無所事事,自然走動的多。
??那麽今日,她便先來會會那心狠手辣的淩吹夢。
??是的,淩吹夢就是她要走的第一步棋。
??五月的天氣,春光明媚,和風融融,催得花骨朵都接二連三地綻放了,禦花園裏四下花海錯落連綿,滿目姹紫嫣紅,滿鼻香風淺蕩。
??姚暮染不緊不慢地走在其中,印染著春光的美眸連連流轉,四處尋找著淩吹夢的身影。
??果然,她慢悠悠地走過一處亭子後,還真與淩吹夢迎麵遇上了!
??淩吹夢身穿一襲粉裙,帶著伉儷殿的兩位宮娥在散步賞景,宮娥們為她領路,不時給她講解一下。
??她笑迎春風,卻在悠然抬頭間,乍然看到了姚暮染就在對麵衝她笑得意味深長!霎時,她心中一顫,一下子虛了半截!
??做賊心虛實在是真理!淩吹夢豈有不怕不擔心的道理?那一夜,她將她折磨的那樣慘,辱她辱的那樣狠,結果眼下局麵幡然一新,一行人竟來到了這北宮裏。而這北宮又是何地呢?這可是人家前夫的天下啊!人家再怎麽為質,那身份也是超然的,這不,這麽快都能出來隨意走動了,可見她那前夫對她還是有些愛護之心的。那麽,從前她能仗著霍景城來欺負她,現在怎麽就不能仗著前夫來報這個仇呢?
??這一瞬,淩吹夢在心虛擔憂中,生出了濃濃的怨氣來!
??怎麽她嫁的男人全是君!而自己嫁的卻是臣!沒出息地在她兩個男人的手下混來混去!這幾時她都比她矮了一截啊!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可真要比起來,她又哪裏不如她了?!
??真是天道不公!
??這頭,姚暮染見她盯著自己發愣,她翩然上前,似笑非笑道:“好巧啊,杜夫人真是好興致,都這個時候了,還有心情出來散步,難道,不該躲在殿中自求多福嗎?”
??淩吹夢定定神,冷聲冷氣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姚暮染卻側頭看向身後二人:”吉祥如意,你們先退下。”說罷,又轉頭來看向淩吹夢身後的兩個宮娥,那意思很明顯了。
??淩吹夢不願在她麵前露怯,這便幽冷著臉打發了她的兩個宮娥。
??“說吧,你什麽意思?”
??姚暮染臉色一變,衝她露出了陰冷狠笑:“淩吹夢,我不會忘了那夜的恥辱的,所以,你的好日子要到頭了!”
??果然!果然是來者不善!果然是怕什麽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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