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 鳳凰落地不如雞
緣分天定,霍景柔的這一場糊裏糊塗又何嚐不是冥冥之中注定了的一種緣分呢?更巧妙的是,她和姚暮染這對冤家竟是同時有的身孕,真是令人啼笑皆非,所以眼下,兩人的產期也是錯不了幾日的。
霍景柔也正是因為這個孩子,才迷途知返了,誰知,卻已回頭無路了。就這樣被喬奉之困在身邊,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驀然回首,光陰如風。她的整個孕期,幾乎都是跟著喬奉之在東奔西顧不得安穩,更不用再論她的心情了,那定是日日糟糕,刻刻煎熬的,所以時至今日,霍景柔已消瘦的很厲害了,也不知沈臨風看到這樣的她,會不會心疼的要死。
就這樣熬啊熬,熬到眼下,已是十二月十三的日子了,她終於也要生產了。
簡陋的帳篷中,並不比外邊暖和到哪裏去,因軍需過大,炭火供應不及,所以帳中隻備了一盆炭火取暖,冷冷瑟瑟的。
霍景柔正在床榻上疼得打滾,春屏眼含熱淚心疼的緊,卻無能為力。唉,有誰知道,南乾最尊貴的嫡公主,一朝成為了夫君的人質,開始跟著軍隊東奔西走,顛沛流離,忍饑受凍的,一雙纖纖玉手都生了凍瘡,又疼又癢,眼下還在這冷如冰窖的帳篷裏生孩子。
而喬奉之決定留下她腹中的孩子時,就不會讓這孩子再有什麽三長兩短了,所以對於霍景柔生產一事,喬奉之倒是沒有冷漠待之,而是早有準備,在路過某處城池時就已從城中請好一位產婆隨軍而行了。
此時,這位產婆正態度冷漠地坐在炭盆邊烤著雙手,對於霍景柔的慘叫和痛苦仿若未聞,還真像個惡婆子,大概是因為人家不想隨軍而行,卻礙於喬奉之,嚇得不敢不來吧。
霍景柔疼得慘烈,春屏急了,語衝道:“產婆,人都疼成這樣了,你倒是趕緊給瞧瞧啊!”
產婆頭也不抬,語氣冷硬道:“瞧什麽瞧?女人生孩子不就是個疼了?好好疼就是了,等疼夠了,孩子也就生下了!”
“啊——!”霍景柔疼得慘叫,此刻怒視產婆,罵道:“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現在連你這種賤民都瞧不起本公主了?啊——嗚嗚嗚——我要殺了你們!!”
巨大的反差,已經讓這位曾經尊貴驕傲的公主臨近奔潰瘋癲了。身體上的劇痛又令她生不如死,這一刻,霍景柔第一回有了想死的心。
可是,孩子怎麽辦?她忍辱負重熬了這麽久,為得個什麽?不就是孩子嗎?怎能在最後關頭放棄呢?
她不敢再這麽想了。
就這樣疼啊疼,哭啊哭,最後疼得越來越火大,她張口就開始大罵起了喬奉之,什麽畜生啦,殺千刀的啦……
帳外看守她的虎三聽不下去了,掀開簾子進來後,斥道:“閉嘴吧你!你給黎王生著孩子,疼起來卻罵著陛下!又不是陛下讓你懷孕生娃的!”
“滾!!滾啊!!”霍景柔歇斯底裏朝他怒吼。
虎三冷哼一聲,掀開簾子出去了。
但霍景柔還真被他的話勾起了一片傷心。
是啊,她這麽要死要活的,是在給沈臨風生著孩子啊。可是他人呢?此時怕是正在賭坊裏吆五喝六玩得開心呢吧?
原來,所有人都拋棄了她。
沒有一個人來找她救她。
從早到晚,霍景柔疼了整整一日,此時都已日暮了。那產婆也當真是心硬,愣是沒管她,直等她疼得夠夠的了,最後自己都說感覺孩子快出來了,產婆子這才冷著臉去為她接生了。
軍中主帳中,喬奉之正與梁殷一夥人飲酒驅寒。簾子一掀,虎三進來了。
“陛下,公主她生下了,生了個兒子。哎呦,喊了整整一日,可吵死我了!”
喬奉之聽罷,唇角勾出淡淡冷笑:“兒子啊?嗬嗬,好,兒子好。”
梁殷道:“陛下,眼下公主已經生產,黎王那邊,咱們該下功夫了吧?”
喬奉之點點頭:“自然了,朕就等這一天呢。眼下時機已經到了,咱們該會會黎王了。再耽擱下去,咱們也兵困馬乏了,我夏侯家的城池也要被魏朗庭伐收回去了。”
梁殷飲了一大口酒,歎道:“唉!還真是不好打!我就知道霍六沒那麽容易對付!眼下,這頭有羅興麾的大軍跟我們耗著,霍家王爺們的守備軍也加入進來,我們不勝他們也不敗的。那頭,魏朗庭又來伐城斷我們的後援!陛下為何不讓夏侯家的王爺們帶兵撤城,與我們會師呢?”
喬奉之道:“讓他們與我們會師,魏朗庭也就要與羅興麾會師了,到時兩軍打得不相上下,等霍景城派兵三征時,咱們豈不是一死一窩?與其如此,還不如分開打,事情都是互相的,南軍拖著我們,又何嚐不是我們也拖著他們呢?就讓我夏侯家的王爺們用城池拖著魏朗庭好了,朕這邊才有時間會會黎王呐。”
梁殷慢慢點頭:“也是個理。不過,陛下怎能如此斷定,霍六那邊會派兵三征北越呢?”
喬奉之嗤笑一聲:“朕好歹曾是他東宮的黨羽,還不了解霍景城幾分嗎?他心智高深著呢,派出羅興麾與魏朗庭,還兵分兩路來打,既能收城斷我後援,又能拖著我們,雙管齊下同時進行一點也不拖泥帶水,這兩招的確夠利落精妙。但霍景城使招,不快不猛不會一爆而發,總是徐徐遞進的,時時觀摩隨機應變一步一策,他的招數也隻會一招比一招更漂亮,絕不會一招不如一招!況且,單憑十萬兵馬就想平定北越?他又不傻,自然還有後招了,那麽這最漂亮的後招,隻能是黃雀在後了。”
梁殷聽罷,感慨道:“也是啊,想當初,若給個莽撞的人,一聽北邊亂了,估計想也不想就要趕忙派出大軍前來鎮壓,結果等大軍來到北邊後才發現夏侯王爺們也反了,那時大軍豈不是成了無頭蒼蠅了?而山高皇帝遠的,行令策軍又不及時,定會誤事啊!可他霍六倒好,五萬五萬往來派,等同探路石,先將北邊不確定的因素全引了出來,看清全局明確目標後才一招一招往出使,真是厲害。”
喬奉之眸中森冷:“再厲害,我也與他不共戴天了!此恨如月之恒,如日之升!當年我輔佐八王,最終卻敗於他。如今,我夏侯玦要麽一雪前恥,要麽一死為快!”
梁殷舉杯敬他:“陛下說的是!生得男人,當天不怕地不怕!勝了大搖大擺踏遍五湖四海!輸了一抷黃土蓋了作塚!等陛下打敗了霍六攻占了南邊,到時便以牙還牙,再奪回從前的發妻,讓他霍六好生看著!”
提起她,喬奉之眸中一片複雜,他的反南複北,摧毀的也是她的一片安逸啊,既要奪這江山,又要殺她夫君,原來從始至終他都是對不起她的,原來他對不起的,隻有一個她。
隻是,他的一片安逸呢?愛恨情仇這般糾葛,誰又能顧得了誰呢?
想罷了,他抬手飲酒,咽下所有複雜情愫,道:“怎麽天下人都以為,我造反是為了奪回前妻嗎?”
梁殷道:“在天下人眼中,的確如此,畢竟他們並不知情。所以北地有曰,這場反南複北其實是紅顏之禍。”
“原來如此。”喬奉之淡淡一句,結束了這個話題。
又是幾杯烈酒下肚,他道:“接下來,就盡快聯絡黎王吧。”
……
十二月匆匆一過,天澤三年的元月來臨了!
初一開年大節,京中卻不似往年那般喜慶濃鬱了,戰爭之下,人心淡淡,一切都冷清了。宮中更是沒有幾分過年的喜慶了,霍家的人又怎會首當其衝來高興地過年呢?加之,霍景城擔心炮竹聲驚嚇到他剛出生的一對兒女,所以嚴令宮裏不許燃放炮竹,那寡淡氣氛就更可想而知了。
大家各自過著,誰也沒有大擺酒宴高調過年。
直到元月初八這一日,中宮的一對嫡子滿月了,霍景城這才親自下令,辦了家宴,一來算是過年了,畢竟親眷們都在,他不設一場也說不過去,二來便是為這一對嫡子慶滿月之喜。
姚暮染也出月了,這一個月子倒也不覺得悶,兩個小人兒乖巧安靜地睡在身側,怎麽看也看不夠,滿心愛意蕩漾,哪會覺得悶。霍景城亦是如此,閑了就會來,對著兩個小人兒看得眉開眼笑,摸摸這個,親親那個,還會親自換尿布呢。
眼下小人兒總算是滿月了,按霍景城之前的意思,那都是要大擺宴席,宴請前朝後宮的,眼下戰事吃緊,這才改為了家宴。
倚龍台中,絲竹聲聲,輕歌曼舞。
親眷們濟濟一堂,滿座笑語晏晏,又全是些女眷,四下裏一片靚影,暗香浮動,伴隨環佩叮鈴。
霍景城與姚暮染坐在上座,兩位乳娘抱著孩子站在身後。
賓主盡齊後,霍景城掃視一圈,語氣溫和道:“今日是家宴,大家不必拘束。一來,大家難得聚在一起,理該熱鬧熱鬧。二來,朕的宜衷宜嫿已經滿月,需要親人們的祝福,所以也當是滿月宴了。”
眾人起身,笑著道喜:“恭喜陛下——恭喜皇後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