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八章 烽煙相望
時到今日,霍景柔也終於明白,喬奉之所謂的要幹一件大事,是什麽大事了。
原來他要反!他恨皇兄追殺他們,造成了夏侯筠與霍景遙的死,所以他要反!並且就這麽成功了!在京師大軍的擁立下,一步登天成了這北越新帝!
“啊——”霍景柔越想越哀憤,終於忍無可忍發出一聲痛吼,手臂橫掃桌麵,猛地掀起一陣刺耳的破碎之聲,驚破了夜的寧靜。
春屏連忙上前勸她,霍景柔卻扶著桌邊慢慢癱坐在了地上,痛哭痛訴起來。
“春屏,我想離開!我想回去!嗚嗚嗚.……我想皇兄,我想沈臨風,嗚嗚嗚……為什麽他們就是沒有一個人來找我救我?!啊嗚嗚嗚——”
正傷心痛哭時,殿外忽然傳來了一聲通報。
“陛下駕到——”
霍景柔一聽恍然,若是可以,她多希望進來的那位‘陛下’是她的皇兄啊!
卻偏偏是她曾窮追不舍如今卻避之不及的喬奉之!
原來,穿著龍袍的他,亦是氣度天成,尊貴攝人,尤其身上還環聚著一股冷酷疏離,如流雲高遠,如冰霜襲人,所過之處,仿佛能冰封周遭一切,令人望塵莫及,再也夠不到分毫。
“喬奉之!你這個混賬!你這個反賊!你竟然要反我皇兄?!”霍景柔當即起身向他撲了過去,六個月的身孕已可見行止笨拙了。
喬奉之冷眼相待,一伸手便輕輕鬆鬆捏住了她的手腕,令她動彈不得。
他冷冷的聲音隨後響起。
“公主吵著要見朕,難道沒什麽正事,就隻是為了聲討朕?”
霍景柔淚眼婆娑,歇斯底裏道:“你快給我解藥放我走!我要走!!”
喬奉之冷笑:“走?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全由著你了?我說過,從今往後我在這地獄裏滾多久,你就得陪著我滾多久!況且,你對我來說還有大用呢,豈能放你離去?”
霍景柔還要再說什麽,喬奉之已經搶先一句堵了她的嘴。
“再鬧騰,你這孩子也別留了!”
霍景柔被戳中軟肋,一下子噎了聲息,滿心絕望升起來,化作了滾滾淚水,滴滴悔傷。
……
月色如水,夜闌如夢。
宮中另一處殿宇中,梁殷正和手下的兄弟們圍著一桌山珍海味開懷豪飲!
大家辛苦奔波了這麽久,總算是掙來了眼下這樣的局麵,暫時能歇歇了。大家雖沒獲封個什麽官,但還是被喬奉之禮待,養在宮中,好吃好喝地伺候著。
隻是酒過三巡,兄弟們的滿腹牢騷就隨著酒氣散發出來了。
“老大!真是不公平!咱們辛辛苦苦奔波出力!可到頭來卻給喬奉之做了嫁衣裳!老大倒白白空在了這兒,什麽也沒得到!”
“不錯!真是白白便宜別人了!老大什麽也沒得到,咱們可不是白忙活了!如今依然還是屈居人下,低人一等!”
梁殷聽著兄弟們的牢騷,付之一笑:“兄弟們呐,這些話可別再說了,他本就是個厲害角色,我們與虎謀皮總要能屈能伸才是。還有,你們以為他對我們沒有多餘的考量嗎?咱們為他奔波出力一場,如今他登基為帝,照說,正是到了要大封親信的時候,可他對我們卻是無動於衷,這擺明了是防著我們,也借此試探試探我們忠與不忠,乖與不乖。所以大家先熬著吧,穩穩地熬到他看到了我們的忠和乖,也便肯用我們了,到時,一切再從長計議吧。”
虎三聽罷,有些猶豫道:“老大,我……我那日在士兵們中間發現了一個長得和宥王殿下很像的士兵,所以方才.……方才已經讓那士兵等在扶搖殿準備侍寢了。”
“什麽?!”梁殷吃驚,當即站了起來,厲聲斥責:“糊塗!這個時候我們不好好穩著,怎麽能在陛下那邊有所動作呢?!豈不是要惹他疑心我們在他身邊安插人手?!”
虎三原本也就是這麽想的,但此刻反倒暴露了,他唉聲歎氣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腦門上,卻已是悔之晚矣了。
……
寬敞華麗的扶搖殿中,喬奉之一回來,便發現搖曳的燭光下多了一道人影。
那人身量纖瘦,穿著一身飄飄白衣,正垂首低目乖巧地跪在床榻邊。腳步聲來,他慢慢抬起了一張緊張不安的臉,聲氣輕柔道:“蘇晉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喬奉之對他一看,死水一般的心湖乍起漣漪!
他不假思索就脫口喚了一聲:“景遙?!”
這一聲呼喚,飽含急切地思念,與深濃的渴望。同時,他人已行至跟前,隻差那麽一點點,不知是哪一點點,就足可令他一撲而上抱了眼前之人了。
跪地的人愣了一下,再次輕柔出聲:“小人蘇晉,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喬奉之聽入耳中這才醒了神,慢慢鬆了眉頭,暗自調整了氣息,盡量出聲平靜:“抬頭。”
“是。”蘇晉慢慢仰起了清俊淨秀的臉,眸光寸寸流轉,與眼前這位俊中帶冷、美中帶狠的君王對視。
喬奉之就近將他這麽仔細一看,心湖又起波濤!
像!太像了,太像了!
眼前這張臉,是他午夜夢回時最徘徊不去的一張臉,卻又是清醒夢外最難捕捉的一張臉。
喬奉之居高臨下看著他,隱去眼中的複雜,問道:“你叫蘇晉?”
蘇晉道:“是。”
喬奉之又盯了他好一會兒,鬼使神差地,忽然向他伸出了一隻手:“免禮。”
蘇晉慢慢抬手,將手放在了他的掌心。往起站時,他緊張結巴地說了一句:“謝……謝謝夫君扶我。”
喬奉之一聽,心弦又是猛一陣重顫!記憶中,那左一聲右一聲的夫君全在這一刻被清晰地勾起來了!
夫君,該吃藥啦!
夫君,教我堆雪人啊?
夫君,快給我撈肚片啊,要煮老了!
夫君,想要嘛……
喬奉之慌忙斬斷思緒,閉上眼迫使自己平靜。良久,才重又睜了眼,裏麵已可見清明與疏離。他對那蘇晉道:“退下吧,告訴梁殷,朕謝他好心安排,但朕對男人已無興趣。”
等那蘇晉麵帶失落走了,喬奉之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氣,眸中的痛色這才不加掩飾地流露而出。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容貌再像,也不是他。
他是他生命裏最後一運桃花了,再無後來者了,無了。
燈燭被滅,他上了床榻躺下,於黑暗中輕輕閉眼,遮去了一眸水光,卻於夜深夢迷時,又自兩側眼角滑下,自己都惘然不知。唯在第二日一早,依稀記得,昨晚似乎又夢見他了,他高興了,又傷心了。
……
半月後,北地的種種變故全化作了一道又一道的折子或急報,被接二連三呈上了霍景城的禦案!
宣王之子夏侯玦登基為帝!北越京師淪陷!官民相殺!京畿官府瓦解!高太尉以身殉職!京師大軍叛變!
一道道折子或急報上,全是這些驚天消息!一字一霹靂,一句一悶雷!頃刻間炸亂了霍景城的心神!
等他一一看完,一張俊臉已是漫上了森森寒氣!他將牙咬得咯吱響了一陣,最後終於從唇齒間擠出了四個字。
“果然是他!”
喬奉之!
她的前夫!
他怒極冷笑起來,嗬嗬,好一個夏侯玦,好一個喬奉之呐!當初放虎歸山,如今這虎竟然反撲過來,要反南複北?並且已經幹得這麽漂亮了?
隻是,他為了什麽?江山?權力?尊榮?還是.……她?
還有,霍景遙與霍景柔呢?他們兩個若真的在他身邊,又怎會讓他走上這樣一條路來?
所以,他們三個那邊定是出了什麽變故!會是什麽變故呢?霍景城卻是百思不得其解。
但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眼下的事實了。
嗬!他還準備要幹東靖呢,誰知眼下,北邊竟然先來了這麽一出。
霍景城獨坐禦案後,亂七八糟想了一堆,想來想去,唯有一雙拳頭捏得咯吱作響!……
“陛下!這夏侯玦雷厲風行,這麽快就拿下了北越京師,實在是不無能耐啊!這樣的大患一日也留不得了,還請陛下即刻征討啊!”
“是啊!這夏侯玦如此猖狂!殺我鎮北太尉,毀我京畿官府!眼下還沒站穩就想著跑,竟先占京為帝!實在狂也!我乾朝若不將其狠擊,難免叫天下人笑我乾朝無能啊!”
禦書房中,君臣議事。朝臣們一聽北邊的變故,個個勃然大怒!
霍景城心海難平,表麵卻聲色沉定:“討伐是必須要討伐的,就看是怎麽個討伐法了。”
一位朝臣道:“陛下,事出北越,何不僅著一窩亂?依臣愚見,不妨讓北越封地的霍家王爺們集結兵力就近攻入京中,拿了反賊夏侯玦!我南邊暫且不必動兵,一來顯得大材小用,二來,無需舍近求遠!”
霍景城聽罷,靜思良久,最後卻緩緩搖頭。
“不可,不可。北邊如今已是虎狼之地了,夏侯家留在北地的王爺們也已信不得了,且不說他們信不信夏侯玦的身份,就說眼下一看有人替自家挑頭了,他們或許也會趁機生出反心來支持反南複北。而夏侯玦如此有恃無恐也定是有什麽籌碼或是什麽高明的後招。那麽,北地我霍家王爺麵對他們已是寡不敵眾,如在風雨飄搖之中自身難保了。所以,耽擱不得了,盡快從南邊出兵吧,一力征討反賊也救我霍家的人。
說罷,霍景城又歎息一聲:”唉,朕的幾個老王叔都還在北地養老著呢,如今可要他們如何是好?盡早撤吧,空城白白給了夏侯玦,等同讓了半壁江山。不撤吧,興許他們也守不住。這可又叫朕如何是個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