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最毒婦人心(三)
“咯咯咯——”寧宛姝忽然笑得花枝亂顫,饒有興味兒道:“陛下,可您知道嗎?最可笑的是,那鬆撫城外,荒郊之地的一場魚水之歡,竟令蕭滔就此淪陷,始終念念不忘!並且那夜,他終是放棄了對我的追殺,有心留了我一命。後來宮外再見,他答應我殺皇後之前,對我提的最後一個要求,竟然是要留在客棧與我共度一夜春宵。”
“哈哈——對不起了陛下,臣妾又給您戴了綠帽子。臣妾為了恨能豁出一切!就這樣,一夜溫存後,蕭滔回了蕭府,並且臣妾囑咐他,為保萬全等我回宮後再動手,好錯開時機。後來臣妾在宮外待夠了半月就回宮來了。轉眼到了年節,除夕到初三太子殿下一直都在蕭府陪著皇後,於是蕭滔便在初四夜裏動得手!對了陛下,臣妾用來殺舒妃時使迷香的手段還是跟蕭滔學得呢。初四夜半,蕭滔用了迷香,順利潛進了皇後的院中,最後勒死了皇後然後懸於梁上,造成了懸梁自盡的假象!哈哈,我終於痛快地報了此仇了!”
在滿心震驚中,霍景城猛地拍案而起,額上青筋畢現,勃然大怒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真是最毒婦人心!寧宛姝!你想怎麽死!說!!”
寧宛姝卻是不為所懼,一雙美眸癡癡盯著他,語氣波瀾不驚:“陛下,臣妾想死在您的手中,您親手殺了臣妾吧。臣妾對您的愛不曾變過,但臣妾這人,不會因愛而糊塗軟弱,愛,隻會讓我更加理智勇敢。想當初,北越軍營酒宴初見,臣妾被您風度所迷,一見傾心!當夜,臣妾就趁前夫酒後熟睡,不惜親手殺了夏侯博那個窩囊廢!隻為粉碎這塊絆腳石,和您之間能有一絲可能。”
兩人再次震驚了,霍景城與姚暮染四隻眼睛齊刷刷地盯著她不動,顯然被震懵了。
寧宛姝憶起往昔情緣,終於褪去了灼灼神色,露出了女子的柔美與嫵媚,她淺笑盯著霍景城,聲色都是別樣的溫柔:“夏侯博死後第二日,臣妾冒雨去您帳中,向您表述愛慕之情,卻遭您拒絕了。那時,臣妾已經殺了前夫,在您身上孤注一擲已無退路了,於是臣妾便說,要隨軍前往南乾出家為尼,其實隻是為了在途中有足夠的時間與機會勾引您罷了。男人嘛,誰能禁得起女人三番五次的糾纏呢?而您雖是尊者,卻也是男人,出征在外難免寂寞,臣妾必定要趁此機會對您全力以赴,勢在必得。後來林中射獵,臣妾追您入林,並以身護您,那時既是真心,也是拚死博您一顧。最後在樹上時,臣妾主動吻了您,您終於心念動搖肯要我了。”
霍景城怒視她,冷漠道:“既然如此,那你也該明白,你不過是朕的一個暖床的玩物罷了!後來朕願意對你負責,願意給你名分,已是仁至義盡了!”
寧宛姝露出一抹苦澀哀涼的笑意:“臣妾當然明白自己隻是您打發時間排遣寂寞的玩物,但那時臣妾的心境不一樣,臣妾容貌出眾,滿心自信,認為自己與您總有日久生情的一日,所以臣妾不在乎自己最初是玩物還是奴隸。後來到了南乾,您將臣妾金屋藏嬌,那時與您幽會雖少,但您並未忘了臣妾。直到您將臣妾安置在了東宮,我們之間便漸疏漸遠了,臣妾急在心上卻無半分奈何。”
“直到後來,您被陷害在南荒自立為帝,臣妾勇往南荒,打算再一次用行動感動您,以此博得您的寵愛與重視。臣妾若順利趕到南荒見到了您自然是好,若沒有見到您,臣妾走過了這麽一趟您多少也會有所感念的。但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臣妾竟然徹底毀在了這一趟南荒之行上!後來傷重歸來,瘸腿殘廢,臣妾終於明白,與您再也難續前緣了。臣妾在深宮中無寵蹉跎,備受侮辱,精神一度奔潰!後來知道是皇後所害,怎能不恨毒她蕭見嫻?!”
霍景城字字堅定道:“皇後一生所謀所慮皆是為了朕的聖譽著想!她從不會因為私心而去傷人,隻會為了維護聖譽而傷人!她作為妻子沒有錯,作為皇後也算無可挑剔!一國之母何其尊貴?為了大局權衡之下用些手段也理所應當!隻要朕不責她,這天下萬民誰也休要在朕麵前責她!所以,你最好給朕閉嘴!再敢直呼端賢皇後名諱,朕活剮了你!”
寧宛姝道:“可是臣妾何其無辜啊?!臣妾又何錯之有啊?!臣妾戀慕陛下有錯嗎?一心想侍奉陛下有錯嗎?花心思博取陛下的寵愛有錯嗎?這後宮,哪個女人不絞盡腦汁追逐您的恩寵啊?”
這時,姚暮染終於忍無可忍道:“那麽我呢?我又將你如何了,你要這麽算計我?!”
寧宛姝冷眸流轉,灼灼盯她:“姚暮染,我得不到的,也不會眼巴巴地看著你來擁有!所以你願容我我未必願意容你!對了,其實承王妃的死也是我幹的!就是為了挑撥你與皇後,坍塌你們之間的和平,讓你們兩虎相鬥!並且為了逼真,我殺承王妃時,用得還是皇後身邊的兩個內侍,我威脅他們出宮為我殺承王妃,還報了你姚暮染的名號!豈料此事陛下竟然沒有追查,終究是我白費力氣了!”
姚暮染怒意洶湧:“我早已知曉是你幹得!所以早已跟皇後請罪致歉了,並且還點醒了皇後,於是你被皇後圈在了思眠閣,豈料你寧宛姝好手段,竟用拐杖打死一個宮娥,以此來引陛下注意,重回陛下眼前。”
寧宛姝笑道:“姚暮染,我自負冰雪聰明,但你的聰慧我也是佩服的,論起智謀你我是不相上下的。但你今日能勝我,全因陛下保護,否則孰勝孰敗還是未知之數!還有,我問你,你心裏可還有你前夫?我告訴你,我可是很討厭我那前夫呢,為了陛下都不惜殺了他!而你呢?喬奉之那麽對你,你都舍不得殺他,還曾當眾為他求情!所以論起對陛下的一心一意,你絕不及我!”
姚暮染氣極還口:“大言不慚!你都一心一意到別人的床上去了!”
寧宛姝冷嘲熱諷地反駁:“姚暮染!你有什麽資格說我?你就是貞潔烈女了?你當初對喬奉之還不是一心一意,可後來怎麽又上了陛下的床呢?還有!陛下不也是一心一意地愛你嗎?可他還是可以擁有別的女人,男人的心和身體可以是兩回事,女人也一樣!我為了報仇委身蕭滔,可我對陛下的心從未變過!還有,我若不是瘸了腿,我必然可以在後宮與你一爭高下,然後一點一點從你那裏奪來陛下的心,讓你再眼巴巴地看著!”
“荒謬!!”霍景城驟然出聲,俊臉深寒,眸中一片鄙夷:“就憑你也想得到朕的心?朕若對你會有真心早就有了,哪還能等到後來?就像朕初見染兒,一眼在意,就是那一刻的事了,等不到後來。所以朕從始至終心愛的女人隻有她一個!即便你的腿沒瘸,你也不及朕的染兒萬分之一。”
姚暮染輕輕垂了美眸,這一刻,心中歡喜又溫暖。
寧宛姝卻大受打擊,紅著美眸看他,簌簌落下了兩行淚:“陛下!您對臣妾半刻的真心都沒有過嗎?哪怕一次,一點點,都沒有過嗎?”
霍景城毫不猶豫道:“沒有!朕遇你甚悔!如今隻剩惡心!”說罷,忽略她的絕望心碎,喊道:“秦安!進來!”
秦安匆匆進來了。
霍景城寒著臉道:“派人去查,蕭府解散後,其府兵都編製到了何處!然後給朕即刻抓捕一個叫蕭滔的府兵!其次,度刑監審出了寧氏的四宗罪,將寧氏即刻押赴刑場,施以絞刑!至於她的兩個宮人,就別從度刑監活著出來了。”
“是!”秦安領命去了。
寧宛姝卻坐在地上,再次咯咯咯笑了起來,直笑得淚流滿麵,然後被人架起,準備帶走。
豈料剛一站起,她卻忽然停了笑聲,猛一掙脫,然後氣勢凜凜望向了霍景城,字字鏗鏘激昂道:“陛下!這世間有一種人,即便受盡屈辱,滾遍泥潭,也會狠狠再站起來,偷一件新衣換上,搶一個饅頭吃上,然後繼續往最高處爬去!不問可不可能,不問成不成功,要麽死在最高處,要麽死在通往最高處的路上,不懼不悔!”
唯有見過地獄的人,才更想追逐天堂。
她曾見過太多慘絕人寰之事了。她也曾是善良單純的女子,待字閨中,等候著一心人的出現。然而,父親卻為了巴結杜蘅,將她送進了北宮去,做了杜蘅鏟除後宮的工具,庶出子女,總是備受輕視的。
自此,一個單純的女子走入了深深宮門,被迫臣服在了一代毒後的座下,開始了膽戰心驚、苟延殘喘、竭力求存的生活。那些年,她在杜蘅的座下,被逼無奈禍害著後宮,那些嬪妃的各種慘狀猶自曆曆在目。在杜蘅統治下的北宮,世道十分殘忍,她清楚地知道,她若不去禍害她人的話,自己就會是被害的那一個。她怕得要死,怕自己也像那些嬪妃一樣,被挖眼,割舌,溺斃,裸身凍死……
所以那時起,她就暗暗發誓,要麽一輩子在杜蘅的魔爪裏苟延殘喘,小心求存。要麽熬出來了,她就一定要竭力往最高處爬去,永遠不再墜落下來,做任人宰割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