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秉燭夜談
“嫣然,你分析的極對。”姚暮染豁然驚覺了眼前之人的不簡單,一雙美眸帶著探究深深看向魏嫣然,卻是無論如何也透不過那美麗的外表去窺看到她的心。
魏嫣然淺笑:“姐姐認為我說的正確就好。”
姚暮染深深望她,問道:“所以,你才來恣意宮撒嬌耍賴求我一道離宮?其實你並不為自己,隻是為了我?”
魏嫣然笑看著她,輕輕點頭,髻上一朵素色珠釵上的搖翅隨之輕輕顫動,搖曳間姝麗動人。
美人心不可測,姚暮染覺得不可思議,問道:“那你為何要這樣助我?”
魏嫣然坦然道:“其一,姐姐是陛下所鍾愛的,我等既忠於陛下,也該忠他所愛,所以該出手相助時絕不冷眼旁觀。其二,姐姐能捕獲聖心,絕非等閑女子。我便正好趁著在宮外朝夕相處的日子裏好好瞧瞧姐姐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女子。”
姚暮染聽得心弦震動,第一回覺得一個女人可敬又可怕。其心思,比她有過之而無不及。這樣的女子,若為友,則是如虎添翼。若為敵,則是致命毒藥。
“嫣然,那麽你呢?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魏嫣然挽起她的胳膊,一同走上上山入寺的石階,一邊道:“我嘛,出自將門,自小在父兄的教導熏陶下,胸懷浩然正氣,追崇玉潔鬆貞。有嫉惡如仇之性,有成人之美之心。”
姚暮染聽得大為激賞,她從來沒有見過擁有這樣氣性的女子,比之靜妃的疏涼厭爭,其正義凜然、舒朗磊落,通情達理,已然更勝一籌。
姚暮染滿心敬服,讚道:“嫣然,你不愧是名將之女,姐姐自歎不如。”
魏嫣然笑了起來:“姐姐過獎了。人嘛,各有優劣,不能一概而論。”
“等等。”姚暮染忽地停下腳步,魏嫣然道:“姐姐,怎麽了?”
姚暮染道:“我們為什麽要上山入寺?不是說好了等他走了咱們就悄悄回城散心遊玩幾日嗎?”
兩人相視,齊齊笑了起來。這便又攜手同下石階,重新上了馬車,踏上了回城的路。
城中到底是熱鬧,不像山寺之處荒冷無趣。主仆一行人很快在城中尋了一家清幽雅靜的客棧住了下來。折騰了一日,夜色將至,兩人上街逛了夜市填了肚子,就開始混跡於路邊的各個攤子,一路逛下去挑挑揀揀雜七雜八各買了不少東西,全被福全幾人拎在手中,實在是收獲頗豐。
“來來來——各位夫人姑娘們,都來瞧瞧小攤上這留心香粉吧,保準用了之後能留住郎心,一生不變呐——來來來,快瞧瞧嘍——”
這段子吆喝傳進幾人耳中,當真是教人聽得好奇了。幾人一道奔著那香粉攤子去了。
姚暮染拿起一盒香粉放在鼻間輕嗅。攤主樂嗬嗬道:“這位夫人,買上幾盒吧?女子逐香,男子逐女子,隻要用了我這香粉,男人聞了保準神魂顛倒,非你不可。”
姚暮染嗅完了香粉,直言道:“攤主,你這是哄人的吧?隻靠一盒香粉就能留住男人的心?那這世間就沒有為情所困之事了。”
攤主不讚同,粗眉一橫:“唉?話可不是這麽說的,就因為世人皆如你這般,不肯信我這香粉,所以世間才有為情所困之事。”
魏嫣然一聽,笑出聲來,道:“行了,你是說不過我家姐姐的,我就給你個麵子,買上幾盒吧。”
攤主聽罷,一臉樂嗬,也無心去理姚暮染,這便手腳利落包了幾盒子遞了上來,魏嫣然付了錢,幾人這才離開那攤子。
姚暮染邊走邊道:“嫣然,這明擺著是騙人的,何苦買它。”
魏嫣然道:“姐姐,他這廉價貨物的確是騙人的,咱們圖個新鮮買個高興就是。但姐姐有所不知,有的香的確能勾住男人的心,或許更確切的說,是能勾住男人的身。”
姚暮染一聽此話,忽地走神了。不由自主就想起了宮裏的那位林媚儀,她香味襲人,選秀時就連霍景城都當眾失態,脫口誇她香味兒,之後,霍景城更是有些反常的,竟能在她的寢殿中一下子聞香識人,知道是林媚儀來過
魏嫣然見她若有所思魂遊天外,喊道:“姐姐,想什麽呢?”
姚暮染回神,輕聲道:“我倒是想起了林貴人,對於她,我心裏是有些疑惑的,她的香味兒,就很獨特。”
魏嫣然一聽,脫口道:“姐姐也對林貴人存了疑惑?”
姚暮染驚訝:“你也是??”
魏嫣然點頭:“自然是。”說罷,她左右看看,忽地湊來她的耳邊,輕聲道:“怎能不疑惑?姐姐難道不知那敬事房的交焉冊上記著什麽嗎?”
姚暮染臉頰一燙,輕聲道:“還能記著什麽,眾所周知,那交焉冊是敬事房用來記載後宮嬪妃與帝交焉的一些記錄,例如時間,地點,還有還有次數。”
魏嫣然輕聲道:“是了,而交焉冊上所記,陛下臨幸林貴人,每晚都是四回,且一連翻她五日牌子呢,這可就有點非同尋常了,陛下精力再強盛,又怎能到這個地步呢?”
姚暮染一聽,亦是心驚不已。細想起來,他對她倒是那樣的,隻要留宿恣意宮,總是頻繁,徹夜纏綿。卻沒想到,如今他對那林媚儀竟也能到這個地步
她按捺心緒,輕聲道:“所以妹妹是說,林貴人或許就是用了什麽香,才勾了陛下的身?”
魏嫣然輕輕點頭:“不無可能。那交焉冊上所記,姐姐侍寢時三四回倒是常有,但姐姐本就是陛下所喜,如此實在正常。可到了林貴人那兒,就不正常了,難道,她還能比姐姐更得陛下喜愛嗎?還不是有鬼嘍。”
姚暮染紅著臉,笑道:“那你呢?你那邊幾回?是否正常?”
魏嫣然聽罷,羞笑一下,壓低聲音道:“我這邊應該是最正常的,兩回。”
“咯咯咯——”姚暮染難得的開懷了一下,掩嘴笑了起來。
魏嫣然嗔道:“姐姐,我都沒笑你你反而笑我?來來,咱們繼續說正事。”
姚暮染點著頭收了笑意,道:“所以,等咱們回宮後,應該多留意一下林貴人所用的香,若是尋常也就罷了,若是不妥,想來於陛下的身體也無益處,等同被藥驅使,過分縱情了。”
魏嫣然道:“是啊,話說漢成帝就常服丹藥,精神亢奮,不施絕不罷休。後來竟連服十丸,結果崩於合德的床榻之上。可見此類催合之物哪有好的。等咱們回去,便著手查查,要讓陛下懸崖勒馬才是。”
姚暮染眼中露出了擔憂之色:“是啊,可不能讓那些邪物傷了陛下的龍體。”
魏嫣然見她擔心,安慰道:“不過姐姐也別急,若林貴人真有問題,陛下也還沒有陷得厲害,這不,也不知她前些日子是怎麽得罪了陛下,陛下說不理她就不理她了。”
姚暮染淺笑不語了。
夜裏,滿幕星光在窗外鋪就,兩人在客棧中同睡一榻,伴著一盞孤燈,秉燭夜談,越聊越起勁。
姚暮染看著她近在枕邊的美麗的臉,忽地問道:“嫣然,你喜歡陛下嗎?”說完,又補充了一句:“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意思,就是拋開一切,隻純粹地喜歡他這個人。”
魏嫣然與她深深對視,終於慢慢開口:“我自然喜歡他了。兩年前,我十四歲,正隨著父親在長樂城定居,而他竟然給父親來信了,隻為問候父親解甲歸田後過得如何,是否安康健朗。當時我心中很是為之觸動,他是東宮之主,那樣高高在上,卻能將一個曾經並肩作戰過的武將常掛在心,每隔兩年還要寫信問安,實在是有情有義。就連父親也為他動容,敬服他的為人,還跟我講了一件他的事情。”
姚暮染聽之入境,問道:“什麽事?”
魏嫣然道:“那是永羲十年的事了,西寇一役功成凱旋,大軍班師回朝的途中,途經崖邊窄道,一位士兵不慎踩虛墜落,陛下飛速相救,及時抓住了士兵的手臂,卻被那力道一帶,導致陛下肩膀脫臼,陛下疼得冷汗淋漓卻始終沒有放手,一直等到其他人幫忙將那士兵拉了上來。後來那位士兵跪地謝恩,問道,六皇子,您這般尊貴,實在不必為了救我受這等苦楚。結果你猜,陛下怎麽說?”
姚暮染道:“陛下怎麽說了?”
魏嫣然道:“陛下說,同上戰場,出生入死,個個都是保家衛國的英雄,不分尊卑高低。士兵們保南乾之國,他便竭力保士兵們的家。”
姚暮染聽得心弦顫動,這一刻,忽然很思念他,很想枕在他的臂彎,嗅著他的清香,聽他聲音低柔與她說話
魏嫣然道:“此事後,父親就對他大為稱許,讚賞有加。立儲之年,即便父親都已解甲歸田,也還是連送數封密信呈給先帝,極力舉薦六皇子為儲。後來,以身救父之事後,他果然入主東宮了。”
“我聽完他的事跡,心中更是崇敬,也更加好奇,這究竟是怎樣一個男人。”
姚暮染笑了笑,問道:“那後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