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天子一怒(一)
袁墨華聽著她的指控,卻垂著眼簾,俊臉淡然無緒。袁夫人倒是當先跪地,道“陛下明鑒!娘娘明鑒!誰不知綠闌是您的義妹,自您入宮為妃,府中姬妾個個見風轉舵巴結綠闌都來不及了!又怎敢害她?至於袁大人,更無此等可能了!明知綠闌是您義妹,還要做下這等事自找麻煩嗎?”
這時,灝王又殺上陣來,道“宸妃嫂子,這一切皆是你的猜測,你空口無憑的指證罷了!宸妃嫂子痛失義妹,我可以理解,望嫂子節哀順變,跟皇兄早些回宮,別揪著一些虛無實處的東西不放了。”
“虛虛實實,孰是孰非,隻需一查便知!”說罷,姚暮染對著霍景城跪地,眸光殷切道“陛下,臣妾求您詳查此事!”
霍景城俊臉沉定,靜靜沉思。
灝王見狀有些急了,心直口快道“宸妃嫂子,你毫無證據就別揪著不放了。女子嫁夫從夫,說到底綠闌都是我舅舅的人,這事也是我舅舅的家事,出於情理知會嫂子,卻也不敢勞駕嫂子費心。況且,莫說我舅舅沒有對綠闌怎樣,就算是怎麽了她,這自古夫家處死妾室之事也左一層右一層呢,到哪兒也論不了罪!嫂子就別為了一介侍妾興師動眾了!”
姚暮染一聽,一下子感覺血都衝上了腦子,激得她一陣昏聵,回神後她起身就撲向了灝王,雙手抓住他的領子,氣湧如山道“你你說什麽?!”
灝王未動,任由她抓著自己的領子,客氣道“嫂子息怒,我隻是有一說一罷了。”
碧芽與袁夫人上前勸解姚暮染,終於將她拉開。這時,霍景城二話不說,將她攔腰一抱大步離開。
姚暮染躁火未消,事情也沒理出個是非曲直,自是不甘心。於是在他懷裏掙紮“你放開我!!”
霍景城陰沉著臉,一言不發隻管抱緊她大步離開。
姚暮染掙不出來,隔著他的肩膀看向身後跪地送駕的幾人,憤聲道“袁墨華!此事論不出個一二三,我絕不與你善罷甘休!還有你灝王!你休想在此事上包庇袁府!”
在幾人的默默無言中,那個奔潰失常的女人終於被抱走了。
出了袁府,姚暮染被他抱上了馬車。福全與碧芽駕起了車,車廂搖搖中,姚暮染胸腔中的躁氣與不甘卻不減反增,她忽然跪在車廂地上哀求起來。
“陛下,臣妾求您詳查此事,綠闌之前已有異常,她的死絕不簡單,袁府著實可疑”
“住口!”誰知,霍景城竟忽然打斷了她的話,嗬斥了她一聲。
姚暮染猛地驚了一跳,一下子噎了聲息。
霍景城俊臉沉定,道“袁墨華是朝中的三品官員,更是灝王的舅舅,你無憑無據隻靠猜測怎能亂說?這是要仗著朕的寵愛以權欺人嗎?還有,如何詳查?在場之人隻有袁墨華一人,難不成讓朕拿下袁墨華,下獄刑問嗎?”
姚暮染一聽,心寒如冰,她聲音嘶啞道“霍景城!我真是看透你了!你偏袒發妻委屈我!你維護臣子偏袒國戚不願信我,更是連聽都不願聽我一言!你厭煩我了是嗎?你這厚此薄彼喜新厭舊薄情寡性風流好色的混賬!”
霍景城被她罵的俊臉霎時結冰,他揉著額角重重吐氣,似乎在按捺。但他喘著喘著,竟忽然“噗嗤”一聲笑了。他道“姚暮染,對不住,我知道我不該在你傷心時笑,嗬嗬,嗬嗬嗬,可你知道嗎?老子這是被你氣笑了!!”
“心掏給你你都不說老子好!給了你九分缺了一分你就否決了全部!你的心,你的願,你的念,到底有沒有移轉?到底在哪兒?在南還是在北?嗯?!南有混賬,你不稀罕!北有喬木,你要去找嗎?!”
姚暮染結結實實一愣,已經麻木無淚的眼卻在這時再度水光彌漫,她啞聲道“你怎麽又提他?我的心在哪兒你一點感覺都沒有嗎?我明白了,隻因我跟過喬奉之,所以幾時在你麵前都是氣弱理短的,你永遠都會拿這一點來抨擊我,你永遠都會揪著這一點不放的。難怪民間俗語有雲,婚姻如飯,第一碗好吃。此話果然是不假,你這第二碗飯我還真是吃得憋屈啊!”
霍景城頹然無奈地吐出一口氣“我並非揪著這一點不放,而是你實在可疑!我給你的,是不入你心的。我這個人,是你不稀罕的,我的行事作風,是你不認同的。所以,你的心之所向,真的令人懷疑!”
姚暮染流著淚道“你的心真是石頭做的!都這麽久了,你竟不明我心之所向,我們竟連這點默契都沒有!”
話音剛落,驀地,隻聽“哢嚓”一聲響動,驚人一跳後,下一刻竟眼見一支利箭應聲而至破車射入車廂,自霍景城的麵前極速而過,近到幾乎是擦著他的鼻尖掠了過去!下一刻,長箭狠狠釘在了馬車的另一車壁上,箭支末羽猶自顫動不止!
這忽如其來的擦麵一箭可謂是驚險萬分!兩人瞬間麵色劇變!
“陛下!!”姚暮染滿麵驚駭要起身朝他撲來。
“別動!!!”霍景城驀然低吼一聲,聲如雄獅,張口一嘯震徹長空。接著他人就迅捷如豹朝她撲來,猛地將跪地的她撲倒在了車廂地上,將她壓在身下用身體覆蓋了她。
說時遲那時快,後動緊隨而來!隻見數支利箭頃刻間如驟雨爆發,在一陣陣的“哢嚓哢嚓”亂響中,一支接著一支破車而入,淩亂而又密集地掃射起了車廂。
一時間,如驚雷轟來,震耳又擊心。
車外傳來了碧芽的聲聲驚叫,還是福全冷靜些,馬上大喊起來“有刺客!!陛下娘娘小心!!”
姚暮染滿心驚懼,大聲道“福全碧芽!你們兩個也小心!!”
話音剛落,拉車的駿馬不知是中了箭還是受了驚,登時甩開四蹄狂野飛奔起來,帶動車廂轟轟顛簸劇烈震動!隻聽周遭街道一片尖叫混亂!
馬車這麽一疾跑,難瞄準頭,如雨的亂箭倒是逐漸在減少。
姚暮染驚恐萬狀,被他壓得氣喘不已,臉色越發煞白。兩人近的鼻尖相觸,她急道“陛下!你沒事吧?!”
一說話,雙唇碰上了他的唇。
他凝重如寒冰的臉色竟然和緩了一些,也貼著她的唇與她說話“我沒事,你呢,可是嚇到了?”
話音剛落,又是稀稀拉拉幾支箭射了進來。
駿馬失控還在一片尖叫與混亂中橫衝直撞,車廂顛簸搖蕩,兩人抱在一起也隨之搖蕩。忽地,馬車不知撞上了街邊的什麽,猛地劇烈震了一下,人在其中失重,猶如風中亂草。
“啊——”姚暮染嚇得驚喊。
霍景城一力護住她,忙出聲安撫“別怕!再堅持一會兒!”
姚暮染喘息不定,顫聲道“陛下!竟然有人膽敢刺殺你?!”
霍景城道“是你,不是我。”
姚暮染疑惑“我?他們殺我做什麽?應該是你才對!”
霍景城道“這是你的車架,刺客或許根本不知我也在車上,所以,刺客是衝你來的。”
姚暮染心道有理,竭力思索卻不得其解,問道“那陛下可知,是誰要殺我?”
霍景城眼中掠過了猶豫,語氣慢慢道“我猜測,要麽,是承王妃的娘家段家,要麽,就是俞家。”
這一記當頭棒喝,登時令姚暮染恍然大悟,深以為是!段家的行刺動機是承王妃之死埋下的隱患!而俞家的行刺動機,則是她鬥敗麗妃所埋下的隱患!姚暮染想通後,心中一片愁惱。今時今日,後宮樹敵也就罷了,眼下就連前朝都有了除她之心,唉。
兩人唇貼著唇,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話,說到此時,已是半晌都沒有箭支再射進來了,唯有身下的馬車還在顛簸跌撞。
車外,福全的聲音隨之傳來“陛下!娘娘!好像安全了!不過,這馬還是拉不住!一氣子亂跑啊!唉唉!大家快讓讓!馬車失控啦!大家快讓一讓呐!”
霍景城側頭道“方才可看清了刺客那邊的情形?”
福全道“陛下,刺客沒有看到,但那些箭全是從兩側屋頂的方向射來的!”
霍景城不說話了。
姚暮染問道“陛下打算怎麽辦?”
霍景城的眼中又迸射出了鷹眸之光,深邃而危險。他道“敢來紮朕心頭之肉,此番不讓京城為之震上三震,朕絕不罷休!不過眼下沒抓到刺客,毫無證據還不能直擊段家與俞家。接下來便讓太常寺、督察院、刑部,三司會審著手此案!”
他對此事極為重視,姚暮染看著他的神色,忽覺暴風將至。傳言,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裏。
她靜默良久,避開了這個話題“陛下,已經安全了,你快起來吧。”
刺客對著車廂猛射了一通後,自是以為她一定被亂箭射死了,目的已經達到,為免暴露他們自會盡快撤退,不會再冒險追擊。所以九死一生,此刻真的是逃出生天了。
霍景城卻道“動不了,我的衣裳被箭釘在了地上。”
姚暮染扭頭想看,這時才發現,車廂地上也釘著好幾支箭,有的就釘在她的耳邊不遠處。她不禁再度花容失色,急聲道“那陛下有沒有受傷?!”
霍景城點頭“嗯,傷著了。”
姚暮染一下子急出了眼淚,使勁抽出手就開始在他腰背上亂摸“陛下傷到了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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