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曲中意
綠闌見她說的一字不錯,點頭道“姐姐說的不錯,的確是有好幾位官婦都帶著禮物來拜訪我了,不過我都婉拒了,我可不願給姐姐找麻煩事。後來,袁大人又告訴我,不許我牽涉此事,所以近日我已經閉門謝客了。”
姚暮染笑了笑“好。別理她們,我確實也犯不上為了蠅頭小利而擔險去與她們瓜葛,她們每一位官婦的背後都是一個權門家族,與她們瓜葛,等同與前朝瓜葛,我可不認為我聰明到能瞞過陛下那雙眼睛。”
綠闌點了點頭,默默抿起了茶,半晌都不說話。
正在姚暮染又想追問她到底怎麽了時,綠闌竟恰好在此時開了口,隻是,一雙美眸卻不看她,而是依舊盯著茶盞,整個人透露出一絲鬱鬱所思。
“姐姐,其實我今日進宮來,是遵了袁大人的囑咐,專程進宮來給姐姐帶話來著,袁大人讓我告訴姐姐,不要去依附任何家族,隻要有他在朝中的一日,暗處裏幾時都是姐姐的後盾。”
姚暮染一聽,暗自大吃一驚!脫口道“他這是”
綠闌這才抬眸看她,輕聲道“他說,他是為了我。”
誰知緊接著,她又補充了一句,看著她問道“姐姐信嗎?”
姚暮染心下存疑,並未窺探出她的意思來。與她對視良久,道“有何不可信?綠闌,你到底想說什麽?”
綠闌的目光不再逃避,坦然相迎“姐姐,有些事,或許一開始就是我們弄錯了。”
姚暮染疑念越深“錯在哪裏?”
綠闌卻避而不答,一雙明眸蕩漾著暈暈水霧看著她“有些事雖然錯了,但錯不在姐姐,姐姐隻要記住,無論何時何地,妹妹都會護著姐姐,愛著姐姐。”
姚暮染被今日的她弄得心懸迷霧,慢吞吞道“綠闌,你既不想明說,我也不勉強你,但也請你記住,無論何時何地,我也會護著你,愛著你,絕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你。”
綠闌溫柔一笑,起身告辭了。
星月交輝,夜雨敲窗。
古樸雅致的書房中,綠闌手中端著托盤,站在檀木雕花窗內觀雨。
書桌後,一人端坐,寫寫停停間,頭也不抬道“看這雨勢,還得下一陣子,你急什麽,放下東西坐著再等等吧。”
綠闌來時沒有帶傘,誰知這雨說下就下了起來,頓時將她困在了袁墨華的書房裏。她放下手中托盤,依舊來到窗前觀雨,安靜的像一朵悄悄盛開複又悄悄凋謝的花。
袁墨華終於察覺出一絲異常來,於是放下筆,抬頭看著她的背影,問道“綠闌,你今日怎麽了?”
雨聲潺潺,像是在掩蓋心事,又像是在催發心事。綠闌隻在心內一個歎息之間,就脫口問出了一句話。
“大人,你願做宸妃娘娘的後盾,真的是為了我嗎?”
袁墨華微愣,旋即恢複從容“自然是為了你。”
綠闌終於放棄窗外那一片雨幕,回過身來,用一雙熠熠明眸盯著他的臉。
“大人有這麽喜歡綠闌嗎?”
袁墨華垂下頭,提筆繼續寫字,嘴上應道“你覺得呢?”
她的神情慢慢寡淡,細看之下藏著憂鬱與哀莫。她慢慢靠近他的書案,拿起他的一本曲譜,輕輕翻了起來,翻著翻著,終於停在了一頁上,她輕聲道“大人作的這一曲追悔何及是在悔什麽?悔當初沒有多等幾日嗎?是啊,隻要大人再多等那麽幾日,她就被喬奉之休了。可惜在你知道她是喬夫人時,你就死心放棄了,卻又想與她之間有名正言順的維係,所以才娶了我,讓我做你們之間的橋梁。”
她的語氣分明平靜無瀾,卻愣是比靜夜驚雷更震動人心,霎時激起了他心中的驚濤駭浪,令他啞然失聲。
她低頭繼續翻曲譜“還有大人的這一曲落影之心又是為了何人而作?我知道,是她的倩影落於大人的心上了。”
嘩啦啦,她又翻了起來,書頁淩亂翻湧,她的眼淚也跟著湧動,最後落於曲譜上的一頁,暈染了一點字跡。
“還有這一曲贈傷又是為了何人而作呢?你們在鳳都城相遇,她砸了你的窗戶,咬傷了你的手臂,自此你便對她念念不忘了。”說完,她放下曲譜,忽地拉起他的袖子快速掀上去,露出了他的手臂。
隻見他那手臂上,留著一道傷疤,是一圈圓形的齒印。
綠闌淒涼淺笑“這道傷疤大人日日都會盯著看幾遍,連她給你的傷你都當作饋贈,如獲至寶。所以,大人真的很喜歡她,我的姐姐,宸妃娘娘。”
寂靜許久,一聲歎息驀地響起,卻沒有任何否認之言自他口中而出。這一刻,石破天驚,大夢終於醒了。
雨聲淅淅瀝瀝猶在耳邊,卻像是千絲萬縷通通都下在了她的心上一樣,將涼意肆無忌憚地在體內渲染蔓延,由內而外涼透了她。
唯有淚是熱的。他摟她入懷想要安撫,卻在麵對這樣平靜而又哀傷的她時,忽覺萬語千言都蒼白無力了。
她靠在他的胸膛裏,哀哀落淚“大人,我從前就與我姐姐說過,我才不羨慕天家侯門的女人,整日勾心鬥角搶夫君。可是,我竟然為你心動了,為你自食其言了。我想陪在你身邊,想讓你也喜歡我,想聽你為我吹一曲,想理直氣壯喊你夫君,可是……這一切都是我的夢,你對我隻是利用,利用我這座橋梁,才能師出有名地和姐姐之間有所維係。”
袁墨華默默聽了,思來想去,也隻能喟歎出一句“綠闌,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
他的道歉在此時聽來,就是另一種承認。他終於承認,默認了她的所有言語,一句反駁都沒有,可見她說的多麽正確啊,一個字都沒有錯。
她哭著抱緊他的腰,哽咽道“我早已瞧出了端倪,直到今日,陛下都派秦公公來傳話要你避嫌了,可你還是讓我進宮去給姐姐傳話,要做她的後盾。我便已十分確定了你的心意,也確定了我自己的可悲。”
袁墨華喟然“綠闌,我對不起你是真,可會善待你一生也是真。隻要你願意,你永遠是我的人。”
綠闌的眼淚越發洶湧,泣聲道“夫君,我相信你能做到,可你能做到忘了姐姐嗎?她是天子的女人,於明處,你不能與她有任何不妥的瓜葛,連一點點流言蜚語都不能惹出來。於暗處,你不能偷偷愛慕她,行發於心,你再這樣下去,遲早會錯上一步,而這一步,就足以令你再無翻身之地啊!”
“夫君,綠闌求你,你辭官我們全體離開京城吧!朝堂險惡,後宮陰暗,哪怕是一點點微小的火星,隻要被有心之人利用,都會變成燒天大火啊!當初姐姐多麽無辜,多麽謹言慎行,卻還是被扯進了東宮風流滅妾的大案裏。而夫君,暗裏藏著這樣的心思,又能有幾分把握不被風雨所侵,不被人心算計呢?綠闌真的希望夫君安然一生,瀟灑無憂。希望姐姐安然一生,不再受苦。”
袁墨華久久無言,最後才在她的輕泣聲中吐出了一句話。
“綠闌,辭官是不可能的,我也有姐姐,我姐姐就灝王這麽一個兒子,她臨走時都在囑咐我,要我盡力保護這個外甥,所以,我不能從朝堂之上退出。”
綠闌聽罷,心中僅剩的希望噗地滅了,隻餘一片黑暗,一片冰涼。
話已至此,多說無益了。
雨後天晴,匆匆又是數日。隻是,全國通緝之下,梁殷的蹤跡依舊是謎,搜捕之事毫無進展,可見此人不是沒有他的能耐之處。霍景城想起來心中就生悶氣。
而後宮,秀女們進宮已滿一月了,該習得規矩禮儀都已習了,於是殿選之日定在了今日。
十月初的天氣,毫無降溫的意思,一成不變得天氣,令人沉淪在春風融融中,久不知寒。
姚暮染來到芳菲宮的良人台時,皇後與靜妃,舒妃,已經到了,兩位貴嬪許是位份不及,則沒有前來陪同殿選。
露天的良人台上,香風陣陣。一眾秀女分站兩側,個個國色天香,千嬌百媚,如一簇又一簇的繁花,嬌羞安靜的等待著君王的采擷。
姚暮染順著台階來到台上。今日她穿著一襲雪色廣袖曳地流仙長裙,白色的身影在良人台上宛如曇花乍現,綻放人前。她精致絕美的小臉韻色流淌,一雙幽朦桃花眼中如春光點染,似星落碧湖。她的美,在於神韻,一眼看去,清氣如皓月,細看一番,韻氣凝風華,再賞之時,已在一顰一笑之間,漸覺微醺。
她的到來,攪動著台上秀女們的心。寵妃姚氏,誰人不知?隻是,誰又見過?
此刻總算得見,方知君心所向,何樣女子。
清淺於表,殊美在骨。
秀女們對這位寵妃心存稀罕好奇,隻想一眼望穿窺明,卻終究不敢多看,全體跪地行禮“臣女拜見宸妃娘娘。”
“免禮。”她長裙逶迤,翩翩自中間而過,一雙美眸打量著秀女的隊伍,終於找到了那張熟悉的麵容。
“許妹妹,手上的傷可好了?”
許歡顏抬頭看她,笑道“謝娘娘關心,臣女的手已經沒有大礙了。”
姚暮染鬆了口氣“那就好,妹妹熬過此劫,必有後福呢。”說罷,淺笑著往座位前翩翩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