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禍起蕭牆(三)
朔中王狼狽地被捆在地上,嘴也被堵得嚴實,隻能對她怒目圓睜,喉中發出了激烈的唔唔聲。那一雙鷹眼裏的熊熊憤火,一簇一簇,都爆烈到仿佛能將這個陪伴了他多年的女人頃刻燒為灰燼!
朔中王妃畏懼了他多年,此刻卻將多年來所有的懦弱與隱忍,悲苦與絕望,統統化作了垂死一怒。她勇敢而熾烈地與他目光相觸,暗裏火光四濺。
“霍景硯!你做我的地獄!我就做你的報應!!我若不知真相也就罷了,可我知道了真相,就是老天在指引著我毀了你這等畜生!!”
這一幕幕地相殺相憎,令姚暮染看得不可思議,心中波濤翻湧,感慨萬千。忽地惘然,夫妻到底是什麽?竟能在同床共枕之中走到以死決裂的地步嗎?
深深大殿,卻滿堂寂寂,隻有一個女人的悲哭之聲,摧人心肝。相信這一刻,無人不為之感慨震動。
鎮南王一雙拳頭握緊又鬆,鬆開又握,最後道“朔中王妃,他這麽致命的把柄都被你知道了,為什麽卻沒有將你滅口?”
朔中王妃轉回臉來,道“王爺,他根本無需滅口啊!我若說出真相,讓天下人知道他不是先帝的兒子,朔中王宮必然大禍臨頭,就連我的兒子和女兒也不再是龍孫,自然沒有好下場!我為了兩個孩子隻能將此事一直壓在心底!可後來,我的芊芊就離開了我!我再恨那畜生也得為了兒子繼續壓著!可是慢慢地,成澤長大了,竟被那個畜生教的一塌糊塗!遊手好閑,花天酒地,並與那畜生一樣,都喜歡調戲女子,狂妄不可一世!而我這個做母親的還不能管,一管,就連我懷胎十月生下的兒子都會對我動輒打罵啊!那個畜生還在一旁鼓勵兒子,說女人就該這麽打!我到底是造了什麽孽?為妻失敗,為母失敗,我還有什麽活頭?我不如說出一切,讓他們父子去死算了!也讓我早一日解脫吧!這種日子我真的熬不下去了!”
這一番番含淚泣血的話語,聽得人酸心蝕骨。
姚暮染此時再一聽這一樁原委,恍然之餘,心中感慨越濃,酸楚鋪天蓋地。垂了頭偷偷抹起了眼淚。原來,一個女人最大的悲哀,幾乎都被眼前的這位王妃占了。女兒被夫君打死在自己眼前,後來再被父子兩人一起打
這世間,怎麽還會有這樣的事情?
想來,自朔中王妃衝出來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豁出了一切。加之朔中王最後那一頓殘暴相待,更是助長了一個女人長期痛苦壓抑後的癲狂與爆發。
朔中王妃接著道“陛下,朔中王不僅對女人仇視鄙夷,對自家兄弟們亦是心存陰毒!他自小在恐懼中長大,心中自卑,覺得命運不公!你們一個個都是先帝之子,活得坦蕩無畏,他卻是一個整日都活在提心吊膽中的野種!他就是見不得你們好!就想在你們中間使壞,讓你們也別想太舒坦!”
“五年前那一晚,他罵完祝太妃後又哭著與我說了很多,這些我心中一清二楚!當年承王喜歡宮婢玉容,他便趁夜去玉容房中,威逼利誘奸汙玉容,他說,他就是想棒打鴛鴦讓承王痛苦!他活得不舒坦,其他兄弟們誰也別想活舒坦!還有少時,皇子們一起習水,他還故意害得陛下溺水!他說,能淹死陛下更好,淹不死陛下也要給陛下留下一生的陰影!還有今日的勾引之事,他有沒有別的想法我不知,但我能肯定的是,他就要順手給陛下製造麻煩,讓陛下背上臭名聲!”
鎮南王聽得怒火滔天,猛地站起,將手中的玉碗朝地上的朔中王砸了去,怒叱道“原來如此!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此等畜生果真非我手足也!!該殺也!!”
朔中王妃道“陛下,王爺們,妾身要說的都說完了,但憑陛下論罪吧!隻是,那個與祝太妃通奸的侍衛是誰,妾身就不知道了。”
鎮南王道“老三!鬆了他的嘴!讓他說話!本王非要問出那個奸夫是誰!!”
平洲王這便取下了朔中王口中的布條。
朔中王張嘴就罵“賤人!你竟然連你兒子都不顧!要與老子玉石俱焚?!”
朔中王妃轉頭看他,眸中恨火燒天“我的兒子?哈哈——誰家兒子會動手打母親?!從他去年打折我手臂的那一天起,我就沒他這個兒子了!!霍景硯!你殺了我的女兒,教毀了我的兒子,我恨你!你們都去死吧!”
鎮南王指著朔中王,怒聲怒氣道“畜生!說!你娘那個奸夫是誰?!”
朔中王森森陰笑“好!我當然要說!不過,我這兒好話沒有,惡心話一大堆!哈哈——你們一個個裝什麽正人君子?你們有多幹淨?霍景城調戲的女人可不比我少!連北忠王和喬奉之的遺孀他都要,他哪裏比我高尚了?還有,你們的生母一個個就賢良淑德了?霍景城的生母要是沒犯錯,先帝何以廢之?按我說,他霍景城也未必就是先帝的兒子!先帝戴得綠帽子多著呢!他自己糊塗不知,今日,你們這些當兒子的就好好幫他算吧!哈哈——你們還是都回去好好問問你們的娘吧!看看她們年輕時跟了多少男人,哈哈——”
話落,隻聽“咚”一聲巨響,霍景城已重拳砸桌,猛地站起。他龍顏震怒,俊臉深寒盯著朔中王看,這樣的他,頃刻凍結了空氣。
眾人一看,連忙齊齊跪地。
“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啊!”
“陛下息怒,萬萬保重龍體啊!不必為這畜生的話而動怒啊!”
鎮南王與淮川王、平洲王,更是怒氣洶洶朝他而去,又是一頓拳腳相加。
朔中王挨著打,卻哈哈直笑“瞧,霍景城被我說中了,惱羞成怒了!哈哈——”
姚暮染回過神,連忙急聲道“幾位王爺,快堵了他的嘴吧!此等渾言惡語咱們不聽也罷!若真要問出奸夫是誰,大可傳祝太妃來問!”
眾人恍然大悟,幾位王爺當即又堵上了朔中王的嘴,總算是令他安靜了。
眾人又七嘴八舌寬慰了一番,霍景城額上青筋漸下,終於慢慢平息了洶湧怒氣,沉聲道“都平身吧,朕沒事,幾聲狗吠不必入耳。來人!傳祝太妃!”
眾人鬆了口氣再次落座,也不知等了多久,秦安終於領著一位近五旬的婦人進來了。
宮中的女人皆保養得宜,祝太妃發髻梳得齊整,身穿一襲絳紫色的立領華服,整個人端莊瑰麗,倒真是太妃的風範。半老徐娘,風韻猶存,她生了一張標致的鵝蛋臉,肌膚已是微鬆,但柳眉杏眼依舊活色生香,流盼之間依然可見妖嬈風情。
她穩步進來,正要行禮時,忽地看到了被綁倒在地的朔中王。她瞬間驚愕,顯而易見的驚愕。
霍景城開門見山道“祝太妃!朔中王妃已經招出了一切,你淫|亂宮闈,與侍衛私通,又生下了這個孽種!你們母子的醜事全敗露了!眼下,你還是一五一十交代清楚!否則朕就送你們母子去度刑監受刑!”
祝太妃聽罷,臉色“唰”地慘白,旋即卻又勾唇笑了,整個人似乎漫上了一股輕鬆,仿佛解脫了似的。她很快就定了神,竟忽然衝著地上的朔中王“咯咯咯”掩嘴笑了起來。
她這一笑,端莊不見,唯見妖冶,仿若天生自帶風情,無關年齡,這一抹風情就是不會隨著歲月而消失殆盡。
“咯咯咯該來的終於來了,我的好兒子呦!咱們母子終於走到了今日了?咯咯我就知道,咱們母子的那些陳年秘事遲早得壞在你的身上!”
狼狽栽地的朔中王在看到她時,眸中恨火噴發,喉中“唔唔”直叫。
祝太妃搖頭咂舌“嘖嘖嘖,你還是這麽恨我。”
鎮南王怒氣滔滔道“祝太妃!說!你那位奸夫是誰?!”
祝太妃笑著翩翩走近幾步,卻不跪地,而是以帕掩嘴故作尋思“奸夫?是啊,的確是有那麽一位呢,叫做孟良。不過,你們現在才問是不是遲了?”
鎮南王被她這妖裏妖氣的態度激怒,厲聲道“老妖婦!在我們跟前發什麽賤?!好好說話!”
“咯咯咯”她又笑了起來,道“我若不賤,哪能勾來旁的男人,陪我度過那些寂寞的深宮歲月呢?”
霍景城不耐與她周旋,沉聲催促“少囉嗦!說!你方才那話什麽意思?什麽遲了?”
祝太妃道“因為我那奸夫啊,早已被朔中王殺嘍!哈哈——”
霍景城道“怎麽回事?!”
祝太妃裝模作樣輕輕歎息“唉,當年我一心想要爭寵,可先帝對我一直很淡,後來我便想到了借種懷孕之計,我貌美如花,稍稍施媚,就勾得孟良神魂顛倒,很快就甘為我的裙下之臣。”
此時,她當眾憶起往昔之情,臉上還彌漫著向往之色,似乎那段歲月真的極其美好。
“很快,我就懷了孟良的種,並竭力得到先帝臨幸,將腹中之子充作龍種。可即便如此,先帝對我依舊不溫不淡,我終於明白,許多事勉強不得。我最失意的日子裏都是孟良陪著我,安慰我。後來,我們日久生情難分難舍,我便開始低調避寵,也無心教子,因此在宮中很快就被淡忘,所以和孟良暗度陳倉,隱秘地彼此陪伴了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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