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入世則墜十九層獄
喬奉之醒著,躺在床榻上久久出神。他麵色蒼白,十分憔悴,整個人綿綿無力。眉宇間還攏著一股深濃的頹喪與哀莫,像被抽走了精氣神和魂魄。
霍景遙見他醒了,於是扶起他,讓他半靠在自己懷裏。隻是這麽一動彈,喬奉之又虛喘了起來。
霍景遙聽在耳中,疼在心上,責備道“奉之啊,你怎麽就這麽傻?何苦拿簪子刺自己呢?哎,如今我才算是明白了,你為何忽然就變了,休了暮染,別了六哥,投奔了我們。還事擱誰身上誰也受不了啊,你反抗一下也是應該的嘛。那……那現在她已經死了,你也就早些放下吧,別為她難過了,是她先對不住你的。”
“咳咳咳——”他忽地激咳起來,霍景遙一下子慌了,連忙給他順氣,口裏念道“奉之啊,你再這樣我可就生氣啦?我發現了,隻要你一聽到那個名字,你的心緒就不穩了,然後就開始咳。我告訴你,你再這麽下去,必定熬壞了自己也熬死了我,你行行好,定定心,別折騰我了行嗎。”
良久,他總算平息了下來,輕喘著道“景遙,都說,這世間有十八層地獄,可我卻覺得,應該是有十九層。我們所活的這個俗世,不就是第十九層地獄嗎。”
這是霍景遙第二回見他如此消極悲沉,不由歎息一聲,道“奉之,不要這麽心灰意冷。別說這俗世了,就是天上的神仙也有他們的煩惱。我們能來這世間走上一遭,見過花開,飲過甘泉,吻過心愛之人的嘴,就是美好與福氣了。”
喬奉之垂下眼眸,道“是嗎?得失之間,就這麽簡單嗎?”
霍景遙道“不然呢?得知所幸,失之必然。你看啊,我們來時,光潔溜溜,本就一無所有,後來得到的都是天賜的,但世人執念忘本,便抱著不肯撒手,以為是自己的,所以失去了就哭天搶地。可是人人都忘了,我們本就一無所有,能擁有過一些東西就已經賺了,何必為失去的難過?”
喬奉之一愣,想想還真是一個說正不正、說歪不歪的道理。他半晌才道“景遙,你能說出這番話,可見已經看破世事。不過,這也是你用了無數血淚才悟出來的一份豁然吧。”
霍景遙道“不然呢?苦的盡頭就是甜了,若苦的盡頭還是苦,那我們也還有一招笨辦法呢,那就是麻木與習慣。咦我還真得告訴你,我啊,小時候可喜歡咬指甲了,心情鬱悶時就抱著指甲咬,尤其食指和中指,回回都咬得隻剩一丁點兒指甲蓋,露出血肉。那時,有人看到我慘不忍睹的手指,都要問我,不疼嗎?奉之我告訴你啊,還真是不疼呢,因為咬得多了,疼得多了,已經習慣了麻木了,後來指甲長一點不咬還難受呢。”
喬奉之慢慢被他轉移了心神,此時聽得荒唐,便拿起他的手看了一下,道“這手指不是好好的嗎?你現在不咬了?”
霍景遙道“早就不咬了。”
他輕柔摩挲著他的食指與中指,道“你是如何改掉這個習慣的?”
霍景遙帶了點無辜,道“是八哥,他說我若再敢咬指甲的話,他就再也不喊我景遙了。”
喬奉之道“你為何對稱呼如此執念?這麽喜歡別人喊你的名字?”
霍景遙道“你不覺得,被親人或是喜歡的人喊名字,是很溫暖的事嗎?”
喬奉之聽了緘默。神思縹緲之際,一道輕柔的聲音穿過雲霧,慢慢飄來,一聲一聲,喊的皆是他。奉之,奉之,夫君,夫君,一聲一聲,喊得也是全部的希望。
“咳咳咳——”
“哎呦又來!你是真想折騰死我啊!我告訴你,你再不定心鎮氣,再這樣咳下去,我就把你送回霍景柔那裏,到時,沒一個要你,看你怎麽辦!日日被霍景柔罵去吧!”霍景遙說了一連串,還覺得不夠,又連嚇唬帶分析,繼續說給他聽“你看啊,你現在病著,回去了人家霍景柔罵你你也沒力氣還擊,隻能幹受窩囊氣,對不對?還有啊,我告訴你,你這一病也在床榻上威風不了了,指不定晚上就被人家霍景柔騎了馬,折騰得你七葷八素。”
喬奉之咳得漲紅了臉,微惱道“咳咳咳——你少說幾句,我氣息就順了!”
霍景遙這才道“好好好,我不說了。你快冷靜冷靜,平息一下吧,別想不開心的事了。那,我上來摟著你,給你講好笑的故事?”
“哐啷”,才踢掉了一隻靴子,玉樹就來敲門了“殿下,承王殿下來了,說是要看望尚書大人。”
霍景遙一聽,又連忙穿靴,道“讓八哥進來!”
不消一陣,房門被人推開,霍景逍進來了。他帶著重禮前來看望,身後的侍從將手中的補品禮物放下後識趣地出去了。
“八哥來啦?嘿嘿,就是說嘛,奉之這一離開尚書,離開霍景柔的眼皮子,許多事就是方便多了。來來,八哥快坐。”霍景遙招呼著他坐下,又忙著將喬奉之扶起來靠在懷中。
喬奉之喘息不定,道“八哥,恕奉之無法下地行禮。”
“無妨,你這八哥都叫了有些日子了,咱們之間還計較這些虛禮做什麽。”霍景逍見他氣色極差,精神萎靡不振,歎息道“奉之啊,許多事已經過去了,你便早些想開,定心養傷吧。”
喬奉之微微頷首,道“景遙,我想喝你親手泡得茶,去吧。”
“好,我這就去。”霍景遙扶著他靠上床頭的軟墊,然後出去了。
房內隻剩了他們兩人,自是有不一般地話要說。
喬奉之慢慢道“八哥,不知此番,奉之這番誠意八哥是否還滿意?”
霍景逍笑著點頭“滿意,十分滿意。奉之,你不愧是雲相手底下出來的人,此番高人妙計,實在教本殿刮目相看。所以,本殿不是全力配合你了嗎?把自己的王妃都豁出去了。好了,本殿收到你的誠意了,看來這八哥,的確是比六哥要親呐,哈哈……”
喬奉之道“八哥明白就好。隻是奉之還有一事,要與八哥默契一下。”
“什麽事?”
喬奉之將目光轉向了門口,道“自此同行,你我之間所施之計,所做之事,景遙不必知曉。就像此次,他什麽也不知,隨波逐流隻信上表象就好。”
霍景逍這麽一聽,對他再次刮目相看,感慨道“奉之,你待景遙還真是有心。隻是,我們暗地裏做的事景遙即便不知,也不可能置身事外。他早已與我們綁在一起,同生死共榮枯。咱們這條船一旦翻了,跑不了你我,也逃不了他。”
喬奉之慢慢點頭“八哥說的是。隻是許多事,留上一手總是好的。今後,我們暗地裏的行事依舊把景遙剔除在外吧,他日能防得萬一自然更好,若防不了,我也還另有用意。”
霍景逍道“你還有什麽用意?”
喬奉之道“景遙心善,除了我,無欲無求。若他知道你我所做之事,他雖不會阻撓,心裏卻會有負擔。我們倆,應該都希望他能一直這麽輕鬆快樂,不是嗎?”
霍景逍默默良久,忽地高深莫測道“奉之啊奉之,本殿也迷上你了?怎麽辦?”
喬奉之一愣。
霍景逍看得朗朗大笑“哈哈——玩笑,玩笑,逗你一樂,於養病有益。好了,如你所願,你我共同護他。走了,你好好品嚐景遙泡的茶吧。”
“奉之恭送八哥。”
霍景逍走到門口時,忽地又停了下來,認真道“奉之,卸下心病,好好養傷,好好籌謀。來日,我若為君,景遙固然是我的心頭肉,但你是我弟夫,又何嚐不能成為我的心頭血?”
喬奉之聽罷,心領神會,淺笑道“八哥說的極是。八哥慢走,待奉之傷好些再陪八哥一醉方休。”
沒一會兒,霍景遙捧著精致的茶壺進來了“咦?八哥呢?”
喬奉之道“八哥還有事,先走了。”
“哦哦,那我給你倒茶吧。”霍景遙倒上一杯來到床榻前遞給他,道“你把我支開和八哥說什麽悄悄話呢?”
喬奉之道“我們倆在商量,以後,他是不是可以叫我一聲弟夫。”
“弟夫?哈哈哈——”霍景遙笑倒在了床榻上,道“虧得你們兩個大男人竟然還正兒八經地商量著這事。奉之啊,這麽說起來,你還真是他的弟夫呢。嘿嘿嘿,這話我怎麽這麽愛聽呢?”
喬奉之抿了口茶,道“愛聽就好。”
霍景遙一下子翻起,對著他別有滋味地笑“不止愛聽,我愛的可多了。我泡的那茶好喝嗎?”
喬奉之道“還不錯。”
“那我也要嚐嚐。”說著,他接過他手中的茶杯。
喬奉之原以為他會就著那茶杯品上一番,誰知,他搶過茶杯竟然放下,然後直奔他的嘴來。唇齒相接,他熱情似火,貪戀地品嚐著他口中的茶香。
喬奉之應付了一陣,然後躲開“夠了……”
“不夠。”他又追上來。
又是一陣親熱,喬奉之再次躲開“夠了,夠了。我病著,也幹不了什麽,你也別這般折騰了。”
霍景遙湊在他的耳邊,輕聲道“沒關係,我可以自己來。今晚,我就把你當馬騎了。不過你放心,我會溫柔的。”說罷,一串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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